第二十七章

　　没有人会嫌努力晚的。 　　江小雨开始追，不是追童话，而是追上他们的步伐。 　　她决定了，不要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她要从流水线走出去。 　　她把睡前读物换成英语基础入门，就被林美佳狠狠嘲笑了："怎么？不做白日梦了？江小雨，我劝你少折腾，再蹦跶年纪一到，还不是嫁人生孩子奶娃的命。" 　　江小雨把头扭到一边，继续看书。她喜欢看美剧，对英语也感兴趣，索性就学英语，不过离校三年，都把英语丢了，再捡起来有点困难，她准备报个学习班。现在除了工资不涨，什么都涨，学费也是抢银行的贵，她要存一段时间。 　　存了三个月，再加上平时省下来的钱，终于凑够学费。江小雨把钱取出来，厚厚的一叠。她放进包里，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所有的钱，接下来她穷得连麻辣烫都吃不起，她没舍得打的，去挤地铁。 　　事就出在这，要说人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江小雨填好报名表要交钱，傻了，她的包被利器割了好大的口子，就像一个人咧着嘴嘲笑她，江小雨，你醒醒吧，别做了，咸鱼永远也翻不了身，灰姑娘怎么也穿不了玻璃鞋，你就在流水线做着少女梦吧。 　　江小雨哭了，那对别人眼里的一点点钱，是她的全部和希望。 　　她不想回去了，就坐在路边哭，一直哭，很伤心，直到张明找过来，看到这个总是没心没肺的女孩坐在角落里哭，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他走过去，看到包就明白了。他没说什么，带她离开，找了小吃摊坐下，端了一碗装满东西的麻辣烫。 　　江小雨饿了一天，吃了一半，想到伤心事又停下来哭，哭累了又吃，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他们这么坏？这么坏！" 　　张明回答不出来，有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坏，坏到你连眼泪都没有。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江小雨，小说女主被虐个千百遍，死去活来，不都是为遇见高富帅修成正果做准备吗？连这么倒霉的事都能让你碰上，这说明高富帅也不远了！" 　　江小雨没听进去："我不要高富帅了，他让我等太久了！" 　　回到宿舍，江小雨把言情小说都还回去。 　　她不做梦了，凭什么每个人都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江小雨你要不一样？在流水线工作不是工作吗，这才是生活，她想，林美佳说得对，世道有时就是如此，洗洗睡了吧，都别折腾。 　　江小雨像往常一样，上班，加班，给妈妈汇钱，不动其它心思，除了终于在林美佳劝说下，化了妆去过夜生活。那又是另外一个世界，爆炸的音乐，妖娆的男女，江小雨像傻瓜被推来推去，僵硬着身体，挤在陌生的男女当中，听他们暧昧的玩笑。 　　结账时，江小雨偷偷瞥了眼帐单，天，一晚就把两个月的工资烧没了。 　　回来，江小雨问林美佳："你怎么可以花陌生男人的钱？" 　　在她的认知，要自食其力，不能用男人的钱，除了爸爸或者丈夫。 　　林美佳笑了，风情万种，捏捏她的脸蛋："小傻瓜，就要花他们的钱，才能进入他们的心。" 　　江小雨不懂，不过心动了。原来活着也可以这么肆意放纵，不去想世俗，不要担惊受怕，怕自己赚的钱少，怕自己碌碌无为，变成机器，而且没人指责，好像大家都如此。 　　下次林美佳再叫她，江小雨犹豫了下，还是去了，几次下来，她也有点游刃有余。玩到深夜回来，路过麻辣烫的小摊，看到老板娘在收摊，苍老的脸全是憔悴，生活在底层的人总是老得太快。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会在这种大肠杆菌超标的地方遇见英俊男子呢？太天真了！ 　　江小雨回来关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发呆，她年轻不了几岁，虽然她才21岁，却感觉一种命运的沉重拉着她老去。人总想活得轻松点，这没错吧？江小雨问自己，但觉得镜中的人陌生得很，她快认不出自己，那个活泼爱笑吃一碗麻辣烫就像拥有全世界的江小雨哪去了？ 　　第二天她头重脚轻去上班，走出车间，张明在外面等她，说有事。 　　他带她到英语培训学校，他为她别上学校的校章，笑着说："小雨，去上课了，别玩了！" 　　"可是钱--"江小雨记得那是笔不小的数目，她存了三个月，张明和酒吧里的那些人不同，他和自己一样站在流水线用计件算工资，她不能要他的钱。 　　张明摸了摸她的脑袋："看你急的，又不是白给，先借你应急！" 　　他又认真说："小雨，你要喜欢，就好好学，不要管其他人，你和她们不一样，混日子，你不会开心的。" 　　是的，浑浑噩噩的生活，江小雨没法获得真正的快乐。 　　江小雨望着张明，激动得不行，想说点矫情的话，张明摇头，开玩笑："棋，你以后成了高富帅，不要不和我做朋友。" 　　"我怎么会！" 　　江小雨大喊，请他吃麻辣烫。 　　喝下热腾的汤，她这才觉得自己活着，她活过来了。 　　活过来的江小雨重新捡回她的少女梦。 　　她坚信，等到她长发及腰，那个喜欢素面朝天女孩的高富帅也会出现。 　　她很拼命，想在遇见他前，变得美好再美好一点，而不是被淹没在橙色人海的流水线女工。 　　林美佳这次倒没说什么，难得正经："张明这人不错，江小雨你要不和他吧。" 　　江小雨戴着耳机在听英语对话，装作没听到。其实她也觉得张明人好，他家境也不好，却舍得帮自己出报名费，可她又敌不过少女的矫情。爱情啊，她的人生这么乏善可陈了，就不能有场万众瞩目轰轰烈烈的爱情？ 　　归根到底，就是中了言情小说的毒，林美佳说："你就傲娇吧，好男人不是时常有的。" 　　江小雨不以为意，女孩子就是这样，总把事情想得很美好，他喜欢自己，会喜欢很久，却忘了，张明可能是下一个童话。 　　过年回家，江小雨能做流利的英语对话，她暗暗高兴。正值高中毕业三周年聚会，前两年她都没去，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没上大学，夹在一堆大学生中，总觉得低人一等，今年不同了，她在学英语，好像多加了筹码。 　　她特意打扮了下才到，不过在看到童话身边的女孩，一切都黯然失色，他有女朋友了。江小雨和其他同学玩闹在，心却一直往下沉，原来不过如此。两人眼神相会，童话眼神没有一丝迟疑，年少的暧昧和朦胧终成一阵轻风。 　　聚会到一半，江小雨逃了出来。她不是怪童话，只是又一次被现实嘲笑了天真，没有什么是永恒。 　　回到家，爸爸问要不要一起去拜年，他要去张明家。 　　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听张明吹口琴，他的琴声，总让能自己很安心。江小雨跟着一起去，结果遇上张明在相亲，看到她，眼神闪过一丝尴尬。江小雨懵了，接下来说什么做什么，全凭本能，好像坐在那，拼命帮张明说好话，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叛徒！ 　　其实张明何其无辜，男未婚女未嫁，江小雨你又不是国色天香凭什么要别人为你守身如玉？ 　　可就是……江小雨就觉得，张明就得喜欢自己喜欢得要死！ 　　回到家，江小雨问妈妈有没有钱，妈妈觉得奇怪，还是把卡给江小雨，说她平时寄的钱，她都存着，将来给她当嫁妆。 　　"爸妈没什么用，但也不能花你的钱。" 　　江小雨心里难过，回头取了一笔钱，那笔学费加上利息，连夜给张明送去。 　　不薄的一叠，张明看到，吓了一跳："小雨，你什么意思？" 　　"我不欠你了！" 　　江小雨口气很生硬，张明眼神暗淡了，隐隐有些明白，低声问："是不是我收了，以后我们连朋友都难做？" 　　"随便你怎么想。" 　　张明仍盯着她，眼神有些受伤："小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比不上这些钱？" 　　"我也以为不只这些，今天却发现，不过如此！"江小雨把钱硬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她也明白这样做不好，可她控制不住。凭什么一个个丢下她，童话是，张明也是，这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之死靡它的爱情，谁都可以代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