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真假假
类别:
玄幻
作者:
常葛寒字数:4881更新时间:22/12/24 10:02:32
“放我下来!”
“快点放我下来!”
陈九愤恨的嚎叫忽然在安静的谯县传出,那些惧怕战火而不得不躲在家里的百姓们听得叫声,大多都探出头去看看是什么回事,住得近西门的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陈九被挂在城门上,虽然人身没有安全,但被这样挂着,心里自然不好受了。
韩世忠扫视了四周一番,看见有人把头探出来了,甚至还有的直接步出门外了,心道时机成熟了,于是走到一个众人较为容易看到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应该是想要说什么了。
“大家,认得这个人吗?”韩世忠右手指向上方,脸带微笑问道。
“那是陈九,如何不识?”一个百姓朗声答道“他一直住在我隔壁,是个一等良民,韩大人你初到此地,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便把他给吊起来了呢?”
“他是你的隔壁?”韩世忠冷笑一声“你说得好像煞有其事似的,但你身后那群人的表情,已把答案告诉我了-他是张巡派出来的奸细,你也是,我没说错吧?”
“你无凭无据,别含血喷人!”那人看起来不受动摇,相比起陈九算是有能耐多了“不信的话,便问问他们呀,陈九是个普通百姓,谯县人都知道!”
“嗯...嗯,没错,陈九他自小便跟我下棋谈天,好学勤劳,怎么会是张巡的手下呢?”一个老人象是有点犹豫地思索了一会,然后缓缓答道。
“对呀对呀,陈九他一直都是个普通百姓而已,也没从军,也没进衙门,韩大人你是冤枉好人了!”一个大婶也说道。
很快地,那群沉默的百姓,都站出来替陈九说话了。
不仅是韩世忠,连英布也看出,谯县军民早已是上下一心,韩世忠此着原为抽出陈九的真正身份,想以此阻吓张巡军扮成百姓骚扰他们的举动,如此看来,百姓的包庇使这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其实呢,我把这个陈九挂起,不是没有理由的,”韩世忠轻轻笑了一声,象是毫不在意一般又开口说道“他是张巡的手下,还是谯县一个普通的百姓,到这一刻其实已没有多大意义,大家知道他做什么了吗?”
“他想放火,把我们的粮草给烧了。”韩世忠的笑容显得有点诡异,这自然是他自己刻意做出来的。
“放...放火吗?”那些百姓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这...这就未免有点......””不...不可能呀?小陈是十三队的,十三队是负责收集情报的吧?火把是五队的,怎么会......?”那个一开始便护着陈九的百姓皱了皱眉头,他明显便是张巡的属下,听得韩世忠的话,便知道韩世忠在冤枉陈九了。
“大白天的,拿着火把在我们的粮车旁徘徊,这种事,你们说我可以忍受吗?”韩世忠朗声道,这时气势已明显是对他有利了“我们奉曹操旁命来攻谯县,实无恶意,这本来便是军阀互争的时代,一路以来我们秋毫无犯,只是张巡这小人派这种奸细来装成谯县的良民,如此离间你我的关系,居心为何?”
“听你在一派胡言!”陈九喝道“张大人岂是你口中所说的小人!”
“哦?”韩世忠转身仰视陈九,笑了一声“张巡在你眼中,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谯县危难的时候,张大人挺身而出,为我们挡下了山贼的进犯和后来项羽的进犯,是张大人保住了我们在谯县的平安和安稳!四年以来,你们这些野心膨胀的军阀乱了中原,只有张大人不犯他人,安份守己,你们却无由的进攻谯县,这是何理?”陈九喝道。
“知道为什么周瑜跟岳飞,决定真心为曹操效力吗?牛头山之败,他俩本是为了士兵的性命才选择投降的,但曹操却说服了一直以为安份守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才是最好方法的他们,”韩世忠冷笑一声,一副言正辞严的样子“我们有野心,这我不否认,人都是由无数野心所组成的一个会动的东西,就算人人都不打了,仅是各自守着自己的城池,这就是你们理想的状况吗?”
“这个当然!没有了战乱,百姓便能安居乐业,生活无忧了!”陈九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这个答案便证明你目光的短浅,”韩世忠冷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一山亦不能藏二虎。普天之下,有多少只老虎?各自为政,只能维持短暂的和平,城与城之间政策,文化,律令,制度各异,谁能保证偌大的天下能管理完善?到了最后,肯定又会有做不好的军阀被反还是被侵占,然后军阀乱战的时代还是会出现-这个世界是没有永远的和平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历史亘古不变的规律,执意守旧,为了短暂的安稳而执迷不悟,只会让和平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已。”
韩世忠语毕,下令放下陈九,这番话跟曹操当初说服周瑜跟岳飞时可谓大同小异,实际上曹操所说的这番话也是十分正确的,不过也如关羽口中所说的,曹操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和平本来可以由众人所缔造的,只不过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欲望和自私,竭力地寻找借口而已。
从人类学会了语言文字,渐渐发展出所谓的礼仪,法律,统治之后,人类虚伪的本性便深深地植在了人的基因里,要在芸芸群雄和英杰之中脱颖而出,不能只靠实力,还有权术,还需要笼络人心-换句话说便是以虚伪去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报告主公,据探子回报,陈九...自刎了。”
这消息甫传来,整个政厅刷的一下子,静了。
“说详细点。”张巡皱着眉头,似乎亦吃了一惊。
“就是韩世忠用绳子把陈九挂在了城墙上,还跟民众说教了一番,到韩世忠放了陈九后,陈九竟迅速拔了旁边一个敌兵的剑,自刎了。”那卫兵答道。
“嗯......”张巡捏着下巴,似乎有里有了个谱“韩世忠毕竟是个沙场老手,这点小技俩也确实难不了他呀。”
“那陈九......为什么会自刎呢?”李勇不解道“难道是感觉被敌人什么方法羞辱或是折磨了,所以愤而自尽吗?”
“士可杀,不可辱吗?”张巡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韩世忠怎会在众多的民围前做出一些不当的举动?曹操有意收下谯县,那他肯定不希望自己在这里的民望会减低,你说韩世忠跟英布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吗?”
“那主公你的意思是?”参军听着听着,慢慢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听出什么来了。
“一个人要自杀,要不就是因为肉体受尽折磨,想不开了;要不就是因为内心受尽折磨或是挣扎,想不开了。”张巡说毕,缓缓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吞了下去“这场巷战,或许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分出胜负的战斗啊。”
在那一天,韩世忠的口才使谯县百姓对张巡的忠心和拥护开始崩解,众人开始暗地里议论纷纷,究竟哪一个做法才是正确?究竟曹操是对的,还是张巡是对的?
夕阳西沉,暮色正浓,橙红色的洪水渐渐撤下了那蔚蓝的天幕,显示着这漫长的一天,亦即将要步进最关键的时候-晚间了。
漆黑的夜色使城内视野不甚清楚,城墙上是否有人,屋顶上是否有弓箭手埋伏,这些都无从得知,对于韩世忠来说,这一晚非常关键,一旦松懈了而让张巡得手了,那这场战事便完结了。
另一边厢,张巡自然也有担心过敌人会偷偷派士兵到城墙上视察这事,不过张巡毕竟是守方,他大可以采取消极战术,待韩世忠虚惊一夜,明日一早自然精力不足,到时候再大举出击,配合多方伏兵等战术,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
“不过我不打算这么做,”张巡微笑道“我打算,在今晚便跟敌人做个了结。”
“可是韩世忠跟艾布现在守备正严,贸然出击跟敌人硬碰,实乃不明智之举。”参军听毕吃了一惊,慌忙劝道。
“我当然不打算跟他硬拼,”张巡笑道“我一向不主张用硬拼来取得胜利,要胜韩世忠跟英布,恐怕就要利用他俩性格上的细微冲突......还有英布的冲动了。”
“躂躂躂躂”
一段急促而且杂乱的脚步声,划破了这场大战前夕所营造出的肃杀气氛,只见两个黑影在黑夜中掠过,夺路而逃,再看清楚一点,他们身上穿的竟是囚衣。
“别跑!”数十道火把陆续从转角处冒出,象是皮鞭一样使那两个人再次加快脚步,似乎想逃出那群人的追捕。
“再撑住一回,很快便是我们驻扎的地方了。”一个逃囚道。
“我也知道,不过......腿实在软了......”那人脸有难色地抱怨道,看他跑动的速度渐趋缓慢,另一个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此时那个腿软的人惊呼了一声“前面的,是韩大人派来的人吗?”
只见前方亦有数十把火把从远处走近,若这些皆是追兵,那万事休矣,现在这两个人也只能心里祈祷那是韩世忠或是英布麾下的人。
“什么人!?”带头的兵长领兵上前截住了两人喝问道。
“我......我们是之前攻城时被捉去的俘虏,刚才乘着守卫松懈时逃出来了,”脚软的囚犯答道“兵长大哥,不如先把那些追兵击退吧,我再也跑不动了。”
“我们百多人在这,敌人见了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吧,”那兵长笑了一声“你俩跟我回去吧。”
也如这兵长所预料一样,看见敌人接应了,追兵的数目也的确不及那些救兵多,也只能干巴巴看着那两个囚犯逃去了。
此时的曹军们已是秣马厉兵,绷紧神经,卯足了力,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个夜里被张巡突袭的机会相当大,尤其是韩世忠本人,他很清楚张巡的守城风格,表面看起来会凭着高超熟练的守城技巧采取消极来消耗你的兵力士气,但实际上他主张守城者应该多采取主动突袭,看他守着睢阳那数年,就是凭着突袭不知杀死了多少敌兵,你说韩世忠能不担心和提防吗?
“韩大人,英大人,”一个士兵跑到两人马前,弯腰道“那两个人已经带回来了,原来他们是我等攻城时被俘虏的友军,身份也得到了证实。”
“这么说......”韩世忠听毕,皱了皱眉头“那两个人有说些什么吗?”
“他们说狱卒有在谈论过军机,详细情形希望能亲自跟两位大人说明。”士兵答道。
“呵呵,真是天助我们也,张巡那家伙居然走漏了风声。”英布大笑道“这下子张巡在这夜里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会吗?”韩世忠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觉得张巡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其中会否有诈?”
“这么说来,这种手法好像也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不如先过去,看看他们说些什么,再作打算吧。”英布轻轻点了点头。
据两位士兵所言,今天下午,他们仍在狱中的时候,有三四位张巡军的兵长下来了,看来象是噌酒喝噌饭吃什么的,但吃着吃着,便开始谈论起张巡的命令来了。
“主公说,乘着今夜的夜色,还有事先掘好的十多条地道,可以来个十面围剿,虽然我们兵力比敌人少,但伏兵的效果出来了,要胜也不是难事。”
“主公他是这么说的?”
“当然!他说韩世忠跟英布两人只注重表面的防守,只要从另一边发动攻势,那敌军必乱,一乱了,不就能赢了吗?”
“主公果然神机妙算,就说他早就料到会有一天,敌人会攻进城来打巷战了嘛,地道这些东西怎么能少了呢?哈哈哈......”
“到后来他们吃饱,也渐渐喝醉了,明显犯了军令,我们见机不可失,便借故让狱卒过来,胡乱找个借口让他开门,那时候他醉了嘛,哄个两哄居然也真给我们开了,”那个逃回来的曹兵道“于是我们合力击晕了那个士兵,乘着夜色和那些士兵们都醉了,一路逃了出来,现在打仗嘛,衙门的守备也很疏散。”
“这么说,张巡早就布好了多条地道,随时要在哪一边攻来都可以?”英布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韩世忠“这么看来,我们在这驻守十分不对劲啊,这不就等于在老虎的身边睡觉吗?”
“先冷静一点,现在他俩逃走了,张巡会不知道吗?”韩世忠抱着胸,慢慢地思索及重组着目前的状况“看那些追兵追出来便能肯定,他俩逃走的事,张巡是知道的,恐怕他会改变主意吧。”
“可是你想想,地道这东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或许能防,但十多个能防吗?”英布摇头道,看来不同意韩世忠的看法“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谯县里道路狭窄,民房众多,他们会从哪里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别忘了,我们可没有弓箭,敌人发动攻势,四方八面地攻来,我们如何招架?”
“那你的意思......?”韩世忠冷冷地问道。
“先撤出谯县,待明早养足精力,再一举杀入,这不是更好吗?”英布答道。
“这是什么话?”韩世忠顿时失笑道“我们花了那么多工夫,折了那么多兵,好不容易进城了,现在巷战还没打你竟然跟我说要撤出去?”
“仗胜不了,也不要输光了,”英布毫不理会韩世忠的反对,表现得有点一意孤行-应该说两人都在各持己见,半步也不肯让出来“废话少说,要不你带着你的兵在这儿守着,我出去城外下营吧,我可不想连累我的兄弟死在这又小又穷的谯县之内。”
半个时辰后,英布军开始有了动静,慢慢地撤出了曹军驻守的地区,居然由西门出城了,不过这举动在张巡看来,却正中了他的下怀。
“传令三军,立刻抄小路往西方出发,在离敌阵八个巷口处停下,弓手先行,见敌探子通过或出现,格杀勿论!”张巡道“李勇,政厅这里,便交给你了。”
“啊?”李勇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出征了,听得张巡这一句,不由得吃了一惊“哦,是......是的。”
“谯县的存亡,便看这一战了。”张巡咬了咬牙,拔出佩剑,步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