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镜花水月

菲斯特在花丛伫立良久，看似在发呆的他，实际上却是在心中闪过无数过去经历的场景，不管是曾经与安塔莉娜和修和谐相处的画面，或是方才修那对他激烈咆哮的身影，都象是录放机般不断在他的脑中拨放着。 怀揣这般心思的菲斯特，就这样心事重重的步出花园，无处可去的他只好缓缓朝安塔莉娜的房间走去。 他依旧在暗杀部队的监视之下，也就是说，他除了去找安塔莉娜之外，就无事可做了。 菲斯特沿着回廊返回安塔莉娜的房间，不过走没几步路便撞见一名抱着一叠衣物的女仆，眼尖的菲斯特立刻就发现来人正是负责照料自己妹妹的服务人员——黎。 “请问……安塔莉娜在房间内吗？” 黎正想喝斥是谁胆敢直呼下任月长老的名讳时，却见来人是那身分敏感的罪人，当下只能后退几步，不甘愿的回答：“莉娜大人正和修大人会面，请你不要去打搅他们，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一定也要遵守！” “谢谢。” 黎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明显的无理态度动怒，但是眼前的男子还是维持着谦和有礼的态度，这让黎不禁好奇的打量一下菲斯特，这下她才注意到菲斯特的容貌相当清秀俊朗，完全不象是一个恶人会有的模样，若不是女仆长告诫过一帮女仆们菲斯特的身分的话，她可不会认为面相如此的人会象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不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男子可能是故意展现和善的样子，私底下却是坏事做尽也不无可能，如此意想的黎板着面孔说：“如果没事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菲斯特倒是无心去注意黎离去前对他的态度，因为更加令他放在心上的是，安塔莉娜正和修在一起这件事。 约莫五分钟的时间，菲斯特在快回到房间时，就听见了明显的调笑声，这并不是因为他听力好的关系，而是因为安塔莉娜房间的房门竟是半掩着，不知是否是因为女仆的疏忽所造成的。 菲斯特忍不住渐渐离那从房内流泄的光越走越近，侧身窥视着房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修，你这次让我等了那么久回来，说说看，你这次要怎么补偿我？”安塔莉娜像个俏皮的小女孩般向站在她身后、戴着乌鸦面具又穿得全身黑的修得修要求道。 “我不知道要怎么补偿我的莉娜大人才好。” “少来！你明明就知道该怎么做！还敢装傻！” “亲妳一下？” “不对！” “恩……帮妳找妳的哥哥大人回来？” “你还继续装傻！对了，我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修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安塔莉娜。 “大哥怎么久没回来，当然是想了解一下怀念的家乡变成甚么样了。” “原来是这样……修你知道为什么哥会不告而别这么久呢？他告诉我并不是因为不支持我们婚姻才离开的，那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大哥这么告诉妳的吗？那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菲斯特观察着能与安塔莉娜闲话家常的修，还是觉得相当的不可思议，好似一个多小时前疯狂咆哮的修只是一场恶梦。 到底哪一边才是修真正的样貌？菲斯特以为自己在加入盗贼团后已经算阅人无数了，却还是看不出哪边才是演出来的样子。 “那这件事之后再搞清楚吧，反正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问清楚的。”安塔莉娜扬起笑容，说：“修你可别以为可以这样就蒙混过关啊，你还是没有做出实际的补偿行动啊！” “是是是，莉娜大人要小的帮您绑头发是吧？”修边说边将乘着安塔莉娜的轮椅推至梳妆镜前，只见修温柔地挽起绑束的相当整齐的发辫，“这头发已经绑的这么好，不需要再重绑了。” “不管，这是你的补偿，不可以耍赖！” 修就像个宠溺妹妹的哥哥般，顺着女子的要求解开发辫，瞬间束紧的发丝崩散开来，蔚蓝的长发在灯光的辉映下如同湖水的涟漪熠熠生辉，但那恍若圣洁的秀发却被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掌一再触碰，而手套的主人自始至终都戴着手套也戴着面具，这场景在旁人眼中其实是相当诡异的一幅画面。 菲斯特缓缓退步远离那小小的缝隙，不知道为甚么，他无法接受自己再看下去这样的景象，倘若不是安塔莉娜失明的话，应该不会有任何女人会接受一个戴着冰冷面具的男人与自己朝夕相处吧？ 菲斯特感到闷闷不乐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安塔莉娜的样子比他所想的还幸福，但是这样的幸福却是建立在谎言与欺骗上面，怎能不让身为手足的他感到痛心？ 菲斯特不仅忧心也同样惧怕着，当真相无情的揭开之时，或许，安塔莉娜选择的将不会是自己，如果安塔莉娜还是选择站在修的那一边，那他又该如何做呢？ 他想不出来，或许也是不敢去料想。 连他自己都无法抉择的选择题，那又何况是安塔莉娜呢？ 菲斯特步履阑珊的推开目前他所被分配的房间，这房间离安塔莉娜的房间相当近，不过只差两三公尺的距离罢了。 他彷若失去力气般躺进那宽阔且柔软的床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倒映在镜中的安塔莉娜与戴着乌鸦面具的男人的画面。 +++++ 破晓时分，一夜辗转难眠的菲斯特早早就离开床榻，独自漫步来到那种植着多株水凌兰的花之迷宫之中。 他沉静地俯瞰着那宛若流水般的淡蓝花瓣，本以为这宁静芬芳的花园中能让他翻腾的情绪平复下来，然而却只是让自己的心绪更加忐忑不安。 距离女神试炼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意味着她与安塔莉娜相处的时间逐渐消失，但是他却依旧对于如何帮助安塔莉娜这件事束手无策。 “可否冒昧打扰一下呢？菲斯特先生？” 这男人，又像鬼魅一样凭空出现了。 菲斯特沉稳地望着伊夫兰透出笑意的面容以及那默默跟在伊夫兰深厚的黑衣男人，问：“伊夫兰先生，请问你有甚么事情吗？” 他依旧猜不透伊夫兰的算盘为何，不，或许也是懒得再去臆测了吧。 “哎呀呀，菲斯特先生，你别这么生疏的样子嘛，好歹我们也是曾经一起待在拘留所的好同伴不是吗，不如我叫你命运先生如何？或许这样能更拉近我们彼此间的距离？” “不用再拐弯抹脚了，有话就直说吧。” “这儿不方便聊天呢，不如到我那去坐坐如何？” 伊夫兰紫色眼眸闪过一丝光芒，也不等菲斯特的回覆如何，只见他径自比出弹指动作，霎那间一道紫芒将他们三人团团围绕，菲斯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那诡异的紫光给完全吞噬。 待菲斯特回过神来，眼前的风景已和前一秒截然不同，只见周围的环境从花园变成了点着多盏温暖黄灯的简朴房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木料芬芳与薰香的味道，搭配房内木制的桌椅与小橱柜，竟让人产生恍若回到温暖家中的奇妙错觉。 “坐吧，坐吧！”伊夫兰热切地招呼着菲斯特，甚至还不忘待客之道的吩咐黑衣男子：“Mr.尤~麻烦你帮我泡两杯咖啡来吧，阿，我的记得要加那个喔，你应该知道的。” 伊夫兰熟稔地坐下后，却见菲斯特还驻足在原地不动，不禁出言催促：“快来坐下吧～放心吧，我只是想找你谈一谈而已，并不是想害你喔～～” 菲斯特沉默半晌，最后来是妥协的轻叹一气，拉开座椅，坐在与伊夫兰面对面的位置。 “好了，那我就不浪费命运先生的时间切入正题好了，想必命运先生目前最想知道的应该是……” “你到底是谁？”菲斯特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伊夫兰。 “哎呀哎呀，这件事并不是你最想知道的吧？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喔，因为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寻常可见的占星师嘛，讨论我根本就是件很无趣的事喔～” 菲斯特也明白不可能从伊夫兰那里的到关于他的身分的正经回答，“那么伊夫兰先生，你就说看看甚么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吧。” “当然是跟安塔莉娜小姐有关的事情囉。”伊夫兰笑咪咪的说。 菲斯特不禁有些讶异，讶异的不是伊夫兰知道些什么，而是伊夫兰竟愿意与自己谈论这些他绝不应该知道的消息。 “你是不是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如此直白的提问倒没有引起伊夫兰的不悦，反倒是激起银发男子越发浓厚的笑意。 “别急嘛，我确实是有问题想要问你，喔不，应该说，有个人想要问你问题，只是请我代为询问罢了。”伊夫兰枕起下巴，话题一转： “不过现在还是先来聊聊你在意的事情如何？” 有人想询问我事情？ 菲斯特本来还有几分警戒，但却是稍稍放下一些戒心，因为与其跟一个不知意图的人打交道，还不如跟有求于自己的人交流还来的让人心安。 眼见菲斯特微微颔首，伊夫兰也就顺势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帮助安塔莉娜小姐脱离雨族，但是你并没有任何的筹码向安塔莉娜小姐证明，她选择即位月长老的抉择是错误的，另外，你也并不十分清楚，雨族的叛徒的真实身分吧？” 伊夫兰的话句句正中菲斯特的心坎，让他不禁怀疑眼前的银发男子难不成真有读心术，竟能如此分毫不差的道出他目前的处境甚至是他欠缺的事物与未知的情报。 虽然日长老的嫌疑跟动机最为容易料想，但这并不代表日长老就是真正的背叛者，再加上他不过是刚从外地赋归的罪人，根本没有任何门路与机会去收集相关的情报与证据。 即使不知道伊夫兰的情报可信度有多少，但这对他而言不可或缺的机会，如果只是一个问题就能换得情报，于他来说是极为划算的。 “伊夫兰先生，你知道什么样的情报？” “看来命运先生是赞同这笔交易了吧，放心唷～我一定会提供最物超所值的组合唷，现在要加问桃花跟事业也是免费喔～” 正当菲斯特暗想伊夫兰到底何时才会开始正经时，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映入他的眼眸，他反射性道了声谢谢，然而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喝下任何东西，所以也就摆着不动了。 “谢拉～Mr.尤，喔No！Mr.尤！！你忘了在里面加那个！” 那个？该不会是忘了加糖？还是奶精？ “你忘了加胡萝卜！！” ……一个正常人会想在咖啡里面加胡萝卜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菲斯特再次体认到自己与伊夫兰在本质上的差异。 而被称为Mr.尤的黑衣男子显然也是在正常人的范畴，只是默默地瞟了一眼伊夫兰，就默默地退到了他的身后，摆明不打算帮他加什么诡异的胡萝卜。 “啧啧，Mr.尤就是这么淘气，总是故意不加胡萝卜，就是为了让我叨唸几句，命运先生可别见怪阿。” 这没甚么好见怪的，毕竟还有一个更怪的怪人。 “好囉，那就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核心吧。”伊夫兰总算是收敛了一些玩闹心，或许是因为菲斯特性格偏向拘谨，再玩下去也是自讨没趣，索性就直接切入正题了。 “让你参加女神试炼的人就是我喔。” “……想不到你会这么直接的就说出来。”望着伊夫兰那依旧轻佻的笑脸，菲斯特的态度倒是没甚么特别的变化，应该这么说，他其实不是很在意害他的人是谁，反正从小到大想害他的人多到十根手指都数不完了，再增加一个伊夫兰也没多大差别。 而且女神试炼的风险虽然高，但若是成功的话，就能让他一举摆脱罪人的身分，所以对他而言并不全然是坏事。 “哎呀呀，但是你别误会唷～我不是单单想害你才这么多喔，我这么做一方面也是要帮你呢。” “怎么说？” “直接来看看吧，这是四方会谈那天的录像喔～”伊夫兰做出弹指的动作，象是变魔术般，从桌面中央浮起一颗如水般轻透的圆球，而令菲斯特倍觉不可思议的是，那圆球竟真播放出当时回忆的场景与当时在场人士的一言一行。 菲斯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表示内心的惊讶了，眼前这银发男子究竟是如何的神通广大才能弄到这份应当是机密档案的画面！ “精彩精彩！这影像真是百看不腻～～好险当时有偷偷录下来呢，三不五时拿出来看看倒是挺不错的消遣呢～” 菲斯特抓紧机会仔细观察着各个长老、甚至是跟随在长老身旁的副官们的反应，这下只觉得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理应视他为眼中钉的日长老对于女神试炼却是抱持保留态度，反倒是应该支持新任月长老的星长老却陷他于不利的险境，而本应跟日长老站同边的辰长老反而倾向支持星长老的决定。 每个人都在做有违自己身分地位的选择，那么谁才是真正说谎的、背叛雨族的那一方？一般来说做出可疑举止的是最该受到怀疑的，但是当全部的人都做出可疑的行动的时候又该如何去分辨？ “这消息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菲斯特不得不承认，这消息完全符合伊夫兰方才所说的超值组合。 “太好了呢！看来菲斯特先生相当满意我提供的服务呢，说真的，你真的不用客气喔～可以了解一下配戴甚么幸运物有助于自己的桃花运，或是穿甚么颜色的衣服有助于你的事业运，这些我都愿意通通无偿介绍给你喔～” 菲斯特当然对那些古里古怪的玩意毫无兴趣，当下就毫不拖泥带水的提及他们的交易，说：“那么，伊夫兰先生想要向我问甚么问题呢？” “哎呀哎呀，菲斯特先生对我的恋爱占卜一点兴趣也没有吗，亏我还觉得我蛮擅长恋爱占卜的呢，可是都没有人想来找我占卜恋爱，难道是我宣传做的不够好吗？到底要怎么样才会有人来找我占卜恋爱呢～～” 菲斯特眼见面前的银发男子又开始自顾自陷入非常人思维的世界之中，索性干脆地站起身，做出准备离开的动作。 “命运先生真是的，应该要有点幽默感嘛～” 你这不叫作幽默感，是叫作讨打。 菲斯特彷彿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黑衣男子也是同样的无奈与无言。 “好嘛～那我就要问囉～”伊夫兰漾起笑容说道：“菲斯特先生在多年前部是因为盗取圣书这件事成为罪人的吗，所以我要问的是跟那本书有关的事喔～” “当年我根本没有盗取圣书，那只是长老他们为了陷害我编纂出的谎言罢了。”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盗书压～～我只是想问你，”越发深沉的笑意在伊夫兰的嘴角渲染开来，“当年盗走那本书的人的下落呢？” “……我听不懂你在问甚么。” “讨厌拉，命运先生你还真不会说谎呢，那我还是不为难你啦，问题就先保留，下次再换一个新的吧～不过……” “命运先生你刚才的表情，也真是让人百看不厌呢。” “好啦～就不耽误菲斯特先生的时间拉，Mr.尤，我们一起来送客吧～” 伊夫兰再次做出弹指的动作，而伴随弹指声出现的又是那诡异的紫芒，紫色的光吞噬菲斯特的视觉，不过顷刻间，他的视野转换成盛开着水凌兰的花园，而那扑鼻的花香味顿时取代方才清雅的薰香味。 如此快速的场景转换让菲斯特产生刚刚的会面只是梦境的错觉。 “吆呼！菲斯特先生，你怎么在发呆了呢？”伊夫兰笑咪咪的凝望着菲斯特。 “不好意思，伊夫兰先生，修大人下令除了莉娜大人与修大人之外，禁止任何人单独与菲斯特先生聊天或进行任何形式不明的会面，望您海涵。”一名戴着面具的暗杀部队成员靠近银发男子附近，十分坚决地表明律令。 菲斯特轻皱眉头，倍觉古怪，依照他们刚刚消失的时间应该至少有半小时以上了，但是依照这不知名人士的说法好像伊夫兰是刚刚才出现一样。 “哎呀哎呀，这么严厉阿，那就没办法囉，期待下次再跟你聊天，祝你女神试炼可以活得满满的大幸运唷，掰掰～” 伊夫兰一点也没有被泼冷水的尴尬样，就像个心情甚好的大孩子般，向菲斯特挥挥手道别后，就踏着优雅的步伐缓缓离去，而依旧保持静默的黑衣男子默默地跟随他的背影而去。 两人步行至少百余公尺后，银发男子这才拉了拉他脖子间纯白围巾，细声喃喃：“还是要活久一点才有意思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