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可疑人物

夜幕低垂，月光从屋檐洒落而下，为黯淡的墙面映上些许色彩。 一名男子在铺着白石砖的小径上疾行，令人觉得奇异的是，男子不象是刻意做出放轻脚步的动作，却奇异的没有发出显著的声响，犹如无实体的幽魂般无声无息穿梭在街巷间。 “那边那位，请停下来。”从另一边街角冒出一名守卫打扮的雨族人出声喝道。 “请问有什么事？”男子闻言回过身，只见他的左眼被布条缠绕，只显露出单边的蔚蓝眼眸，从未被遮住的脸庞来看可能是不满百岁的年轻人，正摆出不解的茫然神色望向发话的来人。 守卫举起发着萤光的提灯，意外发现对方虽是生面孔，但有着明显的雨族人外貌，就放下了戒心，语调转为柔和说：“这位朋友，从未见过你，你是从另一族来找远房亲戚的吗？” “是的，我是从南陆的月天而来，请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而这遮住半眼的人物正是装成无辜百姓的菲斯特，熟知族民习性的他抓住雨族会对同族人卸下心防的弱点，刻意显露出足以证实自己是雨族人的特征，再加上方才从莉莉安与其他暗杀部队成员对话得知，现在位于中陆的雨族已与南陆的分支部族往来频繁，所以他假称自己是来自他族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不不，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我们近来将要举办盛大的祭典，日长老特别发布宵禁，以防有不肖人士来捣乱我们神圣的仪式。” “请问是指月长老的即位仪式吗？” 守卫冷峻的神色缓和了些，说：“是的，这对我族而言可是件大事，月长老的位置已悬位多年，所幸水之女神降下神谕，待安塔莉娜大人成年时便可即位，今年正是那位大人成年之际，全族无不欢欣鼓舞阿！” “那位安塔莉娜大人是位怎么样的人呢？” “据说是位外表优雅、落落大方，集智慧与善良于一身的优秀女性……唉阿，怎么反而跟你聊起来？这可不行！这位朋友，你住在哪边啊？我陪你回去吧。” 菲斯特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不过因为夜色昏暗的关系，守卫并未察觉他的神色变化，一阵烦恼的语音随之响起：“这位大哥，不瞒你说，我是因为找不到叔父才会在夜间闲晃，今天我才刚到这里，叔父没出现在预定的地方等我，我只好到处找找了，如果给您造成麻烦的话我很抱歉。” “这、这样啊！不如你先到我们队上这边歇息一下吧！明早我再陪你找你的亲戚。” “那当然好，麻烦大哥了！” 菲斯特不禁庆幸自己不是遇上暗杀部队成员而是族内的守卫，因为守卫跟暗杀部队成员的实力及情报流通度完全不是一个阶级的，守卫只负责巡视周边安全与调解少有的纷争，只需通过简单的体能测试和纸笔测验就能胜任，反观暗杀部队则是要经过重重的艰难考验和撑过非人的训练才能有希望入队，自然在武打能力和消息获知度方面，守卫可不及暗杀部队的二分之一。 既已决定同行了，守卫就不再维持稍早板着面孔的严肃模样，而是像个好贴近的邻家大哥哥般凑到菲斯特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伊尔，你可以叫我伊尔大哥喔！！” “我叫菲……菲特。”菲斯特随意掰了个假名后，就发觉自己无法忽视伊尔那越发炽烈又闪亮的眼神……就这么希望我叫他大哥吗？菲斯特方才虽基于礼貌称他一声大哥，不过在外都被人称做老大的家伙……这时又要他亲暱的称其他人名讳兼大哥，着实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伊尔……大哥？” 伊尔看来心情甚好的大力再度拍了拍菲斯特的肩膀。 “很好很好！菲特吗？很不错的名字啊！命运(fate)！啊，我跟你说，那边是午月广场，每日下午三时都固定有水舞表演，然后那边是神立图书馆，藏书很丰富喔，再来那边是市集，有卖很多当季盛产的凉果喔……” 看来我真的太久没回来族里了。 菲斯特忆起方才莉莉安面对他时就如同在对待亲生孩子般慈祥，还有现在伊尔与他分明素不相识，却待他如挛生兄弟般友好亲近，这让菲斯特不禁萌生淡淡的愧疚之意，若不是情势所逼，他也不希望欺骗这难得对自己友善的雨族人。 “啊……不小心自顾自一直说了，你会不会觉得困扰啊，我对你这么热情……我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意图喔！只是……”伊尔有些欲言又止，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困窘模样，以一个大男人的外表来看确实是颇为别扭。 “不会，我很高兴你能跟我分享。” “这样啊，你不介意就好。其实是……”伊尔象是要豁出去那般，红着脸说：“……是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亲弟弟！” “亲弟弟？” “对……我弟弟几年前因为天灾而逝世，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唉……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礼貌，真的很抱歉……” 菲斯特望着明显失落的神色也有些于心不忍，反正也只是当个短暂几小时的弟弟，那也无妨。 “我不介意你把我当作你弟弟。” 伊尔难惊喜地望向菲斯特，说：“真、真的吗？太好了……我明天带你去找你叔父……啊，顺便带你去街上逛逛吧，我知道哪间店的料理很道地……” “有人。”菲斯特立刻就听见从远处朝他们逼近的步履声。 “欸……？” “伊尔！找到你了！快过来！我发现了可疑人物！”街道的尾端风风火火闪现一个疑似跩着某人的高大身影。 伊尔亲和的笑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肃穆的神色，疾步往出声的来人而去，菲斯特也只好随步跟上，他可不想趁机脱逃后再拿时间去赌遇上暗杀部队的可能性。 “是哪一族的外人胆敢违抗敕令午夜在我族境内游荡？”伊尔尚未看清被逮住的人的面容，就人未到声先到，先入为主假定对方是异族身份。 在提灯亮光的帮助下，跟随伊尔步伐的菲斯特这才得已辨别那人的仪容与装扮。 那是个身材清瘦、有着中等身高的长发男子，明明样貌看来算是青年的年纪却有一头显目的银色长发，一双紫眸就如水晶般清亮动人，拥有雨族人特有的鳍状双耳，而他身着的紫色长袍与他的眼瞳十分契合，唯一让人觉得突兀的便是缠绕在他颈侧的那不合时宜的白色围巾，除此之外看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雨族年轻人罢了。 “哎呀呀，就说我不是可疑人物嘛，也不是什么外族人，明明就跟你们一样是雨族人啊。” “伊尔！不要听信他的话！他刚刚还骗我说有专吃雨族人的大怪物出现，就一溜烟不见踪影了，我花好一番功夫才又抓到他！！他这对耳朵一定是变装弄出来的！雨族人才不会有说谎骗人的恶习！” 出现专吃雨族人的大怪物……这一听就知道是唬人的。 “那只是跟你开玩笑嘛～～真伤脑筋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开不起玩笑呢？啧啧。”银发男子轻浮地摊了摊手，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更让抓着他的雨族人感到火冒三丈。 “什么年轻人……你看起来年纪比我们小吧？你看！伊尔！这家伙很让人生气吧！” “你先放他下来吧，让我来盘问他。” 经伊尔这么说，看来怒气未消的壮硕的雨族男人这才肯松手让小他身材一号的银发男子得以双脚着地。 银发男子面带微笑整理他的围巾，反倒是衣袍部分却没有随手整理。 “失礼了。”伊尔将提灯移近银发男子的脸庞，仔细端详后者的发色、眼瞳、耳廓后，说：“你的耳朵确实符合雨族人的特征，但是发色和眼眸的颜色完全不符，即使是混血，眼睛的颜色也会是蓝色，你是混血吗？” 银发男子笑瞇瞇地回应：“不是，我是道道地地的雨族人。” “这样啊，不然你先告诉我你的姓名和身份吧。”伊尔搔骚脸颊后就把提灯交给站在一旁看来闲闲无事的菲斯特，转而拿出衣间暗袋中的小记事本和钢笔开始记录起来。 “我叫伊夫兰，是一名占星师哟！”伊夫兰边说边俏皮的比了个耶在他右眼附近，这让在场众人不禁鸡皮疙瘩掉满地。 “伊夫兰……是那传闻中受水之女神眷顾的星见的本名不是吗？”菲斯特自然而然的道出困惑，因为伊夫兰之名在雨族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谓是当代最负盛名与实力高深的星见，不仅如此还极其神秘，许多同族包括他只听闻名讳不见其人，据说他从多年前就从雨族离开，名号甚至还享誉其他大陆，其预言的精准度与灵验度拥有无人能比拟的优越准确，所以才被传言他有受到水之女神的护持与宠爱。 “这臭小子怎么可能会是传说中的星见？只是名字一样吧？” 确实，以名人的名字为孩子命名似乎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 “那好，伊夫兰先生，可否您出示一下职业证呢？若有职业证的话也能证明您是什么种族了。” 只见伊夫兰从容不迫地自宽松的衣间抽出……一本书？而且是看来颇有年代的占星古籍。 “我没有职业证欸，这可以代替吗？” 伊尔瞬间沉默下来，而另一名雨族人按耐不住怪叫道：“没经过考核竟敢自诩自己是占星师，无照替人占卜，形同密医！伊尔！这家伙是不折不扣的骗子，要立即把他逮捕归案！” “现在还要考试才能当占星师哦？最近怎么麻烦的规矩越来越多啦，啧啧。”伊夫兰边勾起笑容边摸起半边脸颊，一副被麻烦事困扰的模样，这着实让早就明显对他不满得雨族人加倍光火，连伊尔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伊尔！把他抓起来！” 伊尔这次可没阻止同僚去逮住伊夫兰，而是神色变得有些冰冷，公事公办地说：“那伊夫兰先生，可能要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请别担心，如果我们确认好您的身分的时候，就不会在限制您的自由了。” “欸……可是我还有事情要办欸，不能等我办完再抓吗？”看来银发男子丝毫不在意他要被拘留的事实，只在意会不会耽误到他所提的某待办事项而已。 “不行！！”守卫毫不客气地亮出手铐铐住伊夫兰的双手，甚至还怕逃跑直接把他当成货物扛在肩上后，就大步流星朝他处迈进。 “菲特，不好意思阿，这种情况还蛮常见的，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人…… 不用担心我们会这样对你的，我们只会让你暂住我们队上一晚而已。” 菲斯特深有同感，如果他是伊尔或是他的同伴，绝对会对这种不知道是从哪边冒出的奇怪家伙升起头痛或是气恼的情绪……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其实算是百分之百的可疑分子无误，却是有了更加古怪的人现身，导致他的存在没有被特别注意跟追究……竟有这般好运的巧合吗？ 也不能责怪是伊尔神经太过大条，竟没发现菲斯特才是他们必须要严加防范的危险分子，而是因为菲斯特的举止实在是太过泰然自若了，根本不象是预谋要犯案的罪人，身为盗贼首领的菲斯特在乔装与演技方面皆相当出色，再加上伊尔先入为主认定雨族人绝大部分是诚实良善的，自然是不会察觉真正有鬼的另有其人。 菲斯特装出温顺的样子点点头，正欲跟随伊尔的脚步时，猛然看到落在地上的古书，看来是方才伊夫兰被逮的时候掉下来来不及捡的，他猛地萌生帮他捡一下也无妨的念头，不过指尖才触及书封一隅却让他全身泛起强烈的刺痛感，原本伸出的手霎时抽回，伊尔立时发觉不对劲，响起关心的语音：“菲特，怎么了吗？” “没事。”那疼痛感只出现顷刻的时间，菲斯特再度触碰那本书，并没有漾起方才那奇异的感觉。 是自己多心了吗？菲斯特顺手抱起那本书，没有再多想刚刚发生的怪事，而是开始盘算起他的犯案计画。 正如莉莉安所言，他们确实是朝着西方的位置前行，这意味着与政权相关的所在大致是位于村中西侧，这样看来他反倒能以正当的姿态顺利出入族中的核心地带，至少他能确定今晚都还不会有暗杀成员得到他脱逃的情报，接下来他只要耐心审度情势，势必就能成功找到安塔莉娜。 一行人不知走了几里路，穿过有多名守卫看守的隘道后，来到耸立着许多栋有别于一般平房的高楼，约莫七八层楼高，以蓝白色调为基底的尖顶式建筑，相当一致的是在楼房正门上都漆有水之女神的代表图样，而依隶属部队的不同还另外绘有日月星辰的图饰，虽然名义上是暗杀部队的本营，不过大部分成员都有外务在身，所以楼内出没的大部分是行政人员，能看到穿着一袭黑衣的部队成员出入的机遇是少之又少。 这边一向禁止一般民众出入，除非是通过重重申请才会被特许进入，所以菲斯特以前并未有机会进入可说是政要中心与军事基地兼备的神圣区域，顶多只在爬树时远远了望过特别突出的尖塔建筑几眼而已。 “菲特，这边！”伊尔催促着观察建筑构造的菲斯特前去有别于其他高楼而言相对朴素许多的长方形建筑，除了有神明的代表标志外就没其他多余的装饰。 “伊尔大哥，为什么这幢建筑物没有派别徽章？” “因为我们这些村内守卫的直属长官并不特别属于日月星辰任一部队，而是由日长老和月长老共同管理，但是因为现今月长老尚未即位，所以目前暂由日长老来主持大局。” 这样不就意味着日长老的势力已经坐大到让人不得不警惕的地步了吗？ 菲斯特越靠近权力的中心地带，就越发察觉到事情并非只是安塔莉娜是否愿意任职月长老这么简单，虽然他目前还不是很明了日长老下令要抓自己的目的为何，不过八九不离十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有关，如果他是日长老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处理理应和他有同等权力的月长老，好让自己能掌控族中的所有一切。 日长老不敢杀害以正统程序即位的月长老，但却可以耍计谋来操控还没什么力量的后生小辈，而抓我的作为就是他采取的手段之一……所以安塔莉娜不该选择即位，这是个摆明的陷阱！！ 菲斯特不禁讶异自己竟到现在才惊觉日长老的伎俩，明明修那时出现时他就该臆测到这再单纯不过的事实……结果后来自己竟然产生安塔莉娜若想即位就会支持她这种荒谬的想法，但是怎么会现在才发现？难道修还另外对我下了什么催眠吗？ “菲特！你怎么又在发呆了啊？”伊尔声音听起来并不愤怒，而是流露淡淡的无奈感。 “不好意思……” “我们要搜身囉，如果有什么危险物品就先交出来让我们代为保管。” 菲斯特完全没有迟疑就拿出莉莉安借予她的匕首，如此坦率自然的动作让人更加减少对他的怀疑，伊尔细细查看匕首的外观及刀身，从中得知此物同是产出雨族却做工稍有不同，显然是从另一族带来的匕首，隐隐印证菲特的言行不假。 “欸换你了，把身上的危险物品都交出来！”面对伊夫兰的雨族人倒是没有伊尔那么客气，活像个强盗般横眉竖目的指着银发男子。 伊夫兰毫不介意别对他的态度如何，而是扬起笑容但眉头微皱，一副有点困扰的样子说：“可是我带着手铐不方便拿欸，你帮我解开一下好不好？” “恩，这样确实是不好拿，你等我一下……”那身型壮硕的雨族人开始找寻放在腰间的钥匙。 “瑞斯！” 经伊尔这么提醒，这名为瑞斯的雨族人才恍然惊觉自己又差点要受骗上当，气呼呼地说：“你、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又想骗我！！” 伊夫兰却是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想帮你减轻负担啊……这么不信任我就自己搜吧。” “哼，就让我看看你这小子有没有搞鬼……”瑞斯把手探入伊夫兰宽松的衣袍内，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 “你这小子果然有在搞鬼……嗯？书？”瑞斯楞楞看着自己手中有些年代的书籍，上头还写着他难以解读的外族语言。 “哎呀呀？这年代连书也不能带了啊？啧啧。” 瑞斯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不信邪的再往伊夫兰的衣间探去，却是再摸到第二本书、第三本书、第四本书……前前后后在伊尔与瑞斯的瞠目结舌下竟拿出了十来本书，而那十多本书都快要可以堆成二分之一女子的身高了，若不是他们亲眼见证书从伊夫兰的衣内被拿出来，不然他们可要怀疑这是不是新式的诈骗魔术了。 “你……到底带了几本书？” “哦？还有一本混合果汁的养生秘籍你没拿出来，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用了！不用了！你……你赶快给我进去待着！”瑞斯气急败坏的截断伊夫兰未完的话，命令他进去以直立栏杆作为阻隔的狱房，一般是用作关押嫌疑犯的地方，所以他们所待的房内才会有除了办公座椅外还有小型牢狱的特殊景观。 “真是麻烦的长官大人啊……你说对不对啊，菲特？”伊夫兰与菲斯特擦身而过，象是熟稔的老友般自然而然的搭讪，菲斯特虽然觉得古怪，但也仅仅如此而已，顶多就是不要理会他就好。 正如此思量的菲斯特，却不料响起极其细微的呢喃声，含有一丝令人蓦然从心底窜生惊惧的恶意。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竟叫错你的名字了。”银发男子的嘴角隐约漾起略带邪气的笑，“菲斯特才是你的名字，我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