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分裂的圆

在阴暗的密林中有两个身影正飞快的移动……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身影，然而其中一个却是呈现昏迷的状态，被其中一名男子扛在左肩，蔚蓝的发丝散乱地遮掩住他的面容。 虽然行动中的两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从那急促又些微透出的仓皇的步伐可得知，他们疑似被什么人物或兽类追赶，失却了以往的从容。 “有追来吗？” 暗杀部队的成员须恪守战斗中禁言的律令，不过现在并非在作战状态，自然是不用遵从这项规范了。 “没有发现，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另一名男子摇头回应。 两人不过交谈几句便复归沉默，象是专心致意的在赶路和躲避魔偶的追击，实则瀰漫着一种欲言又止的诡谲气氛，这让菲斯特觉得有些可惜，他打算藉装晕看能不能多听到一些关于家乡消息的做法没达到他预期的结果。 早先菲斯特状似被萝拉以巨爪重伤一事，其实是他临机一动的计画，假装身负重伤，以伤者的姿态潜入雨族领地，不然以他的过人的听力和视力是不可能避不过那毫无隐匿打算的袭击，而为求逼真，他确实也不闪不躲，所幸有水之咒术延缓血液流动，不然即便是似他这般体能卓越的人也会吃不消。 菲斯特不禁萌生一丝淡淡的懊恼，如果他能早早想到这步，而不冲动行事的话，或许现在早就与安塔莉娜见面了。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持续烦恼，毕竟对他而言，与其让自己坐困愁城，他更乐于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现状。 也许今日幸运之神特别眷顾菲斯特，本来陷入缄默的两人竟又重启话题，而内容正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相关讯息。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做甚么？执行任务。”回话的是负责扛菲斯特的部队成员。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菲斯特感觉到被称作的男子微微颤动了肩膀，却故作镇定的说：“澜， 即使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也没什么意义。” 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澜有些怒火中烧，他算是部队中少见的新进成员，年轻气盛的他不免略微沉不住气的说：“到底为什么我们要受制于那些卑劣的种族？我们四部队合起来难道打不赢那三人？为什么要让他们来干预我们族内的事物？” 并非无法感同身受澜的愤怒，而这确实是部队众人的心声，只是大家都默默跟着指令走，心照不宣罢了。 言多必失，是入暗杀者行列最为忌讳的，若不是他身为专门负责照看澜的前辈，已经视如亲兄弟的话，澜的这番直言不讳说不准会为他带来杀身之祸。 “这不是四部队能不能打赢的问题，端看上位者的定夺，我们依令行事，就这么简单。”此言并非是表面上要否定澜的意思，而是提醒澜一切以位高权重者的命令为依归。 而未经过多少人生历练的澜却是没察觉到实则要表达的警示，依旧浮躁地说：“这真的很不可理喻啊，就为了这个罪人，在新任月长老即将继任的重要日子，竟勾结外来种族来干涉内政，还把他们奉作上宾对待，然后我们还要像跑腿小弟一样负责去抓人来献给他们，如果哪天他们要叫我们交出长老我们也要服从吗？这样简直就像……日长老想背叛雨族……” “噤声！！”停下步伐，冷不防低吼一声，语调中尽是满满的怒意：“澜，你仔细听清楚，虽然你的上司是萨蒙队长和辰长老，但是你要是胆敢再有诋毁日长老的发言的话，即使是辰长老也无法保全你的性命。” “是，是属下失言了。”澜总算意识到自己过于贸然躁进，让一向脾气温和的破天荒直言斥责。 的口气放缓了些：“你还不明白，有些事即使你心知肚明，也要藏在心底，要分清楚哪些事情该说，哪些事情不该说，而大部分的事情……其实都不该说。” 澜顿了一下，默默的颔首。 两人的对谈让菲斯特感到吃惊不已，他的族民或许并非他所想的那般，保守、封闭、不知变通，只想依循水之女神的神语而不存在自己的意志，他们并不是放弃思考，而是戴上假面，隐藏住自己真实的思想，这不单单只是内敛的民族性使然，或许还有更深的层面……那就是，对于掌控神权与政权的上位者从心而生的畏惧之意。 菲斯特犹疑半晌，最初的计画他是想帮助安塔莉娜脱离雨族，但是安塔莉娜贵为未来族内的月长老，实际上并非是能随心所欲的身分……而且他也尚未确认安塔莉娜的意愿，倘若她不愿接任月长老的话，即使众人反对，他还是会独排众议地带她离开。 但假若安塔莉娜愿意继任，那她便握有足够的权力来改变日渐衰败腐朽的雨族，这样的发展菲斯特倒也不会反对，反而会乐见如此。 不过一切还是要尊重安塔莉娜的想法。 思至此，菲斯特这才卸下紧绷的神经。 受了这麼重的伤，确实是该好好休息一番。 再等一下……就能跟妳见面了，安塔莉娜。 +++++ 紫色的花瓣随著和风飞散。 以往浓郁舒适的芬芳气息却让人感到混沌的晕眩。 远远的，他望见那有着一头金色发丝的娉婷身影。 如绸缎般亮丽，又如羽片般轻盈。 被一片紫色的花海包围着，看来格外的凄美孤独。 彷彿被烈火吸引的飞蛾，他跨出一步又一步，明明急于触及那道如星辰般的耀眼存在，却彷若远在天的边缘。 他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或许是在期望自己能引起那身影的注意吧。 令他意外的是，那有着金色长发的女子好似真的听懂了他说的话，慢悠悠地回过身，银紫的眼眸流露出无尽的温柔，漾起的笑容是那样地毫无防备，是唯有面对自己的至亲至爱才会展现的样貌。 “洛尔啻！” 女子提起雪白色的裙襬，不过跑了几步，便一将他拥入怀中。 这让他感受到陌生跟困窘的情绪，因为他的父亲是决不会对他有这么亲密的举动的，更别说其他跟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侍卫及伙伴。 但是虽然感到不习惯，却不会觉得排斥。 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被这么抱过。 “我发誓过了，我会保护你的。” 他猛然一怔，尘封许久的记忆好似失去沙漏的散沙般洒落而出，他想起了，这名女子，也就是他的姊姊，后来曾告诉过他的话。 “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都会保护你的。” 他抬眼想看清女子的神情，却只剩幽深的黑暗遮掩住女子的脸庞，也许是他又遗忘了后续的记忆，或是还有其他的缘由，让他就此脱离了梦境，恍恍惚惚之间，就这么从沉眠中甦醒。 不管变成什么样……不过短短几字却让杰奥感受到无以言明的战栗，他深信，他的亲姊姊并未像宅邸的奴仆所言，多年前失踪然后因遭逢不测在外身亡。 姊姊一定还活着，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当她已经逝世，不存在了呢？就连父亲……也从未提过姊姊。 若不是杰奥梦见过往与爱菲亚相处的场景的话，当年年岁如此幼小的他根本早已淡忘那留存在他脑海中的短暂回忆断片。 父亲不只没提过姊姊，连哥哥跟母亲也鲜少提及，杰奥暗忖着，要不是他曾偷偷从书房外瞥见昂克斯出神凝望绘有母亲肖像的壁画，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的父亲毫不在意已逝去的亲人。 父亲的冷淡和当年姐姐对父亲显而易见的厌恶，这些画面总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尤其是近来接触到酷似亲兄的杰瑞后，更加剧他对亡故亲人的思念之情。 对了……方才是怎么回事？他犹记得自己依照仙蒂的指令不间断的攻击变化出多重分身的蒙面男子，后来感觉到有不明人士逼近自己，但奇怪的是，他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身影，耳边传来的是模模糊糊的杂音，直到后来，他才听见一阵清晰且蕴含温柔的语音响起。 那时候……到底是谁站在他的面前？是杰瑞……还是真的是销声匿迹的姊姊？ 杰奥撑起还有些乏力的手臂，随之传来的触感是柔软的被铺，他的视界逐渐明亮起来，他发现他身处的所在并非是陌生的地方，而是与仙蒂和赛莱尔一同乘坐过的车厢，本来应当是堆放行李的位置被清出一个区块让杰奥能躺着歇息。 他四下环视，发觉杳无人烟，倒是从车厢外传来疑似是争吵的人声。 杰奥虽不算是好管闲事的无聊份子，不过眼下他着实想向他人确认那时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也就循着声响步出车厢，而车外的气氛异常冷凝，大部分人都是站着，而处于争执中心的皆是和杰奥较为熟稔的伙伴，其余的盗贼团成员一反以往的聒噪，却是躲在较远处窥看。 杰奥反射性率先观察仙蒂的表情，只见她的神情紧绷，象是在若有所思些甚么，赛莱尔的表情则是流露些许不知所措，阿克似是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阿特摀住嘴巴，最让杰奥感到惊异的，是一向脾气温和的岚得尔却是呈现横眉竖目的模样，而他针对的对象……是铠？ “铠小姐，我不知道妳跟杰瑞先生有什么过节，但是他为了救杰奥朋友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算有什么仇恨也留到以后再说不行吗？为什么就是不愿帮他疗伤？” 杰奥闻言，转而望向站在一旁的杰瑞，正如岚得尔所说，杰瑞几乎浑身上下都被绷带所缠绕，连脸颊上都贴了胶布，尤其是手部的伤势特别严重，隐隐能看到持续渗出赤红的血印。 面对不加掩饰的直言斥责，铠只是回以冷冷的血色眼瞳，摆明就是不打算听从岚得尔的话行事。 杰奥这下也明了为什么一向好说话的岚得尔会大发雷霆，杰瑞名义上是以客人的身分加入队伍，而且又是因为救人的关系导致满身是伤，于情于理上，他们都应当提供治疗的协助。 “铠！！” 铠眼见杰奥朝自己迈步而来，虽然她状似恭敬的躬身，眼底的冷冽之气却未曾消减半分，平板的语音响起：“少爷，您醒了。是否有觉得哪边不适……” “铠，帮杰瑞先生疗伤。” 铠的身躯顿时定住，随后她直起身，语气虽未改变却透出不容分说的决意：“恕属下无法遵从您的命令。” “属下可以帮在场所有人疗伤，唯独他。” 杰奥真的无法理解铠的反应为何如此，虽然铠的性格称不上非常成熟，但也不至于不明事理到这个地步。 难道杰瑞真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家人？杰奥皱眉思索。 但若杰瑞真是自己的家人，拥有多年来担任琲尔家侍从身份的铠，更加没有理由去摈斥跟拒绝才对，看来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尚未明了的。 “铠，这不是命令，是我的请求。” 背对着杰奥步步离去的铠，身形一滞，她叹了一气，接着说：“恕难从命。” 而或许是铠故意为之，只见她与杰瑞擦身而过，还丢下了讽刺意味满满的低语：“这下你满意了吧？冒牌货。” 然而身为听者的杰瑞却是不为所动，失血过多的关系导致他的脸色泛白，一脸疲惫的模样让旁人不禁担忧下一秒会不会就此晕倒。 直到铠在众人视线中消失，阿特才松开摀住阿克的手，终于能好好呼吸的阿克喘了几气才能咬牙说：“臭阿特你干甚么……” “以免你说出一些不得体的话。” 阿克顿时暴跳起来，反应激烈地说：“对啦！我就是要说！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啊？老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帮忙治疗一下会少她一块肉吗？最毒妇人心啦哼哼哼！” “好啦，安静点。”阿特早有预料阿克会冲动的直言不讳，所以才事先抓好他免得他出来闹场，毕竟虽然他们现在是同舟共济的伙伴了，但真要细分的话，他们实际上是不该插手非盗贼团成员相关的事物。 “臭鸟你不要阻止我……” “抱歉，因为我的关系害你们团队不合了。”杰瑞气虚地说，一旁的岚得尔贴心的拿来木椅和沾水的毛巾让杰瑞能好好歇息。 “杰瑞先生，请用。” “谢谢你，克里先生。”杰瑞拿起毛巾擦拭一下面部冒出的涔涔冷汗。 杰奥步至金发男子跟前，满怀歉意道：“杰瑞哥哥，很抱歉，你是因为为了救我才变得如此，但是我们却……” “没事，我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老毛病了，失血一多就会这样。”杰瑞扯起虚弱的微笑。 阿克蹦到杰瑞的周身，贴近他的手部，嗅了嗅说：“原来是老毛病啊，不过我刚刚就想说了，杰瑞你的血闻起来好像跟一般人的不太一样欸……有点象是……” “啪！”阿特挥起手臂上的羽毛打向阿克的后脑，阿克顿时吃痛得跳起来高喊：“你干嘛打我啊！” “你又要说胡话了。” “我才没有！！臭阿特你从刚才就一直对我动手动脚，我现在要把无辜受害的帐全部都讨回来！！”阿克又和阿特陷入打架模式。 赛莱尔死目的望着两人幼稚的举动，只能再度摇头，期望菲斯特能早日归队才能治治这两个总是吵闹不休的冤家。 仙蒂的粉色眼眸闪过一丝异芒，却是少见的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像个旁观者般缄默地望着众人，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仙蒂……究竟有甚么打算？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她不可能会没有料想到，但为什么还是采取默许的姿态？ 一向惯于跟随仙蒂安排的杰奥也不免开始萌生疑虑，他总觉得仙蒂瞒着很多事情没透漏给他，或许她知道……铠为什么会行事反常，或许她还知道，杰瑞的真正身分…… “杰奥弟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杰奥猛然回过神，映入眼帘的便是杰瑞苍白且盈满担忧的面容。 仙蒂恢复本性的调侃道：“哎呀，杰瑞哥哥，木头奥他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发呆，正常的啦！”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仙蒂，铠的事怎么办？”杰奥决意不要再胡乱猜测，想问蛇么干脆直接提出，然后他意外发现女孩似乎露出了不明显的笑意，象是早在等待这句问话一般。 “铠的话不用担心她，反正她肚子饿就会回来啦！” 这是……把她当负气离家的宠物吗？ “不过……真的是很奇怪欸，铠到底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啊？就算杰瑞哥哥真的长的那么像铠认识的故人，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仙蒂边说边来回走动，在旁人眼中女孩的模样就象是在为同伴忧心忡忡，但在杰奥眼中，他只看到某名女孩又在发挥她足以媲美皇家歌剧院女伶的高超演技了。 “杰瑞哥哥觉得呢？真的很怪吧？” 女孩的指名询问让杰奥恍然大悟，仙蒂同样也不清楚杰瑞的身分，想藉这个机会一探对方的深浅，杰奥虽然并不是十分赞同这种方式，不过也不得不否认这可能是能挖掘到真实的绝佳计策。 杰奥转而注意杰瑞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扬起流露无奈的嘴角，神色依旧泰然地说：“这我也不清楚……铠小姐是长居在中陆的居民，而我是从南陆过来的，所以很明显是那位铠小姐把我和她的那位朋友搞错了……” “你们在说的那人，是杰瑞•威奥来•琲尔子爵大人吗？” 杰奥蓦然回首，而声音的主人却是……赛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