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绝望梦魇

“哥！哥！你怎么又在这里睡觉了？”一阵婉转柔和却带有些许责备之意的女性音调在我的耳畔倏然响起。 我反射性用略为不耐的语气说：“安塔莉娜……再让我睡一下……” 等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惊吓得霎时睁开眼眸，只见一名外貌清秀的妙龄少女正气鼓鼓地俯视着我。 一双湛蓝双眸象是带有青色涟漪的湖泊般余波荡漾，两鬓与浏海处垂下的青蓝秀发如同清风扰动着少女青涩的脸庞，紫色的花型缎带将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肩膀两侧各留下绑得相当紧实的辫子。 “安塔莉娜……妳没事？”我愣愣地望着妹妹完好的身体以及澄澈的双眼，看来并不似修所说的那般，难道是他说谎蒙骗我吗？ “你可终于醒了，我的好哥哥。”本来气质满分的大家闺秀顿时变成亲和随兴的邻家女孩，安塔莉娜没好气地翻翻白眼道：“你是不是睡昏头啦？我看起来有哪里不好？” 我一把将安塔莉娜拥入怀，即便我心底知道这一切只是虚幻的梦境……阔别十年之久，安塔莉娜不可能还是如当年样貌年轻，这只不过是幻象罢了，自己明明清楚知道，却还是依旧难以自拔。 “哥！你干嘛！”安塔莉娜顿时羞红了脸颊。 “我只是想抱抱妳……”安塔莉娜……若是现实中的妳，可能无法对我展现如此纯真的笑脸了吧。 “够了，不准吃自己妹妹豆腐。”安塔莉娜冷不防赏我一记手槌。 我作势吃痛的摀住头顶，调侃道：“这么泼辣，小心嫁不出去。” “我嫁不出去又没关系，反正……”安塔莉娜忽然住了口，轻轻踱了几步，回眸笑道：“我还有哥哥啊。” 我凝望着那彷彿永恒不变的笑颜，久久不能言语。 太相似了啊……就象是真正的安塔莉娜一样，会跟我开玩笑说还有我在，会对我露出依赖的表情，会在我的面前卸下所有的武装……一阵刺痛感从我的掌心传来，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纂紧了拳头，不，不仅仅是掌心疼痛，连心口也是沉闷得难受……这不是只是梦吗？为何痛楚却会如此深刻？ “安塔莉娜，如果我有一天去很远的地方，无法照顾妳和保护妳，妳会怨我吗？” 修是如此憎恨着抛下一切的我，那妳是不是也是一样呢？无法原谅我这不负责任的哥哥？ 安塔莉娜低垂着脸面，青蓝的浏海象是帘幕掩盖她的神情，她细声喃喃：“我当然会恨你。” 我猛然一震。是吗……果然是这样…… “除非你带漂亮大嫂和一对可爱姪女回来，我就原谅你。”安塔莉娜展露俏皮的笑靥道。 “生男孩不行？” “只能生女孩！不许讨价还价！” “妳这样是性别歧视，大女人主义……” “不管不管！你就是只能生女的！” 为了生男生女争吵半会儿的我们，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滑稽又不能理解的，但这就是我和妹妹相处的日常，我们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拌嘴起来，最后才意识到双方的行为都很幼稚，默契十足的同时爆笑出声。 “啊，都是哥你跟我吵架！害我都忘记还有正事要做！”安塔莉娜歛起笑意，执起放置在一旁的竹篮，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小跑步起来。 “什么事？”我俯瞰着那塞满蔬果及腌肉的竹篮提问。 “今天要野餐啊！修已经在家里等我们了！” 修……我暗暗抿紧了嘴唇，忆起他疯狂的行径和发言就感到寒心不已。 “哥，修他真的很笨欸，上次叫他拿糖给我结果他居然拿盐给我，害我一不注意就把草莓夹心饼干全做成咸的，最后我就逼他全部吃光光，他一脸苦哈哈的全吃下去了。” “还有一次，他连黄瓜跟茄子都分不清，还跟我说都一样长长的，明明就差很多！他真是笨死了！” 安塔莉娜滔滔不绝的说着修的坏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描述修做了什么蠢事，听至此我不禁讪笑出声：“安塔莉娜，妳怎么老是提修啊，难不成妳喜欢他……” 对了，安塔莉娜以前就很喜欢提及他跟修之间发生什么事，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或许是爱慕的表现，只知晓修的确是暗恋着安塔莉娜，若是在以前的话我理所当然会支持他们的恋情，但是现在……修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的他只是把安塔莉娜当作政治上的筹码，而不是打从心底爱着她。 “哼！我才不喜欢那个大笨蛋呢！等他哪天分得清黄瓜跟茄子我再考虑！！”安塔莉娜表面上听似嫌弃的语气实际上却隐藏着些许的雀跃之意。 假使安塔莉娜真的爱上修了……那我应该要怎么做？怎么做，才不会让她伤得更深？脑海中不断盘旋的疑问，竟让我迟迟无法做下决定。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迟疑的余地，犹疑不定只会失去更多、错失更多，明明早在离村那天就发誓不要后悔自己的抉择，但是等到事关自己最珍惜的妹妹，往昔的坚定意志就轻而易举的松动了。 我还真是丢人现眼的老大啊……阿克他们看到我这软弱的模样或许会嘲弄我吧。 我，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强。 “哥，你在想什么？快到家囉！” 我猛然回过神，正想随口回答没事之类的词语时，却见稍远处升起几乎要覆盖半边天空的漫天黑烟，且不似平时烟囱冒出的裊裊黑烟，难道？！ 安塔莉娜同样也察觉了不对劲，她松开我的手拔腿狂奔，见状我赶紧追上她的步伐，直到穿越围篱后，我和她才同时停下步履。 曾经熟悉的家被火舌疯狂的吞噬，不断传出木块被烧灼并崩塌的声响，我赶忙拉住安塔莉娜不让她更靠近，以防她被突如其来的爆裂所炸伤。 红色的火光映上她仓皇失措的脸庞，她惊慌叫道：“修！修！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然而不管她如何声嘶力竭的吼叫，只剩惊心动魄的崩裂声回应她的呼喊。 “哥！哥！修会不会还在里面……快！我们去找他！！”安塔莉娜激动地拉扯着我的衣袖。 八年前的大火，她失去视力和双腿，而我……则失去了容貌。修曾跟我说过的话猛地在脑海中响起。 这就是你们见识过的地狱吗？我咬紧牙关，使劲揽住安塔莉娜，就算深知这只是梦境，我还是不愿见到安塔莉娜在我眼前受到伤害。 “安塔莉娜，妳不能过去！” “为什么？修他还在里面啊……你为什么不救他？”安塔莉娜急得掉下泪珠，悲戚的喊声就像密密麻麻的针狠狠刮着我的心，“放开我！你不是我的哥哥！哥哥是不可能会放弃救修的！” “安塔莉娜！冷静一点！修没有那么笨，一定早就逃出来了！他只是去找别人帮忙救火了！” “你骗我。” 我猛然一怔，俯视着怀中安塔莉娜伤心欲绝的面容，不知如何应对的我只能不发一语回望着她。 “你瞒不过我，一直以来都是。”听似傲然的语调实际上却是充斥悲凉。 是啊，我唯一瞒不过的人，就只有妳了。 妳总是能看穿我的心事，也只有妳，会尝试去理解我的想法。 妳看起来是那么的天真、不黯世事，然而有时却看得比谁都透彻。 但有时我真宁愿妳傻一些，宁可妳是永不长大的女孩，这样我就能一直牵着妳的手，保护妳远离任何伤害。 我不想放开妳的手，但我却忘了，妳终究是会长大的。 妳会有深爱的对象，即使为他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我明明知晓妳的抉择，却依然迟迟无法松手。 “对不起，安塔莉娜。” 因为我明白，妳爱的人并不值得妳付出一切。 “为什么……你要放弃救修？”安塔莉娜低垂着脸面，放弃在我的怀中继续挣扎，却是一直喃喃念着相似的语句。 “安塔莉娜？”我观察着安塔莉娜古怪的举止低声问道，低促的声响顿时引起我的注意，象是有什么东西不间断掉落在草皮上。 “滴答、滴答……”我顺着声音来源向下俯视，却见原本的绿意染上一片诡异的鲜红，在火光的衬托之下竟是鲜艳得令人目眩神迷。 难道是安塔莉娜受伤了？我焦急得由下而上扫视安塔莉娜的周身，只见淡粉色的洋装渲染上不属于它的殷红之色，红花就象是在攻城掠地般不断占据更多领地。 “安塔莉娜？妳怎么了？”我一把扳过她的肩膀，一双美如湖泊的眼眸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宛如深渊的窟窿，而窟窿的四周还不断渗出浓稠又令人闻之欲呕的血水。 安塔莉娜的嘴角弯起古怪的弧度，温柔的呢喃话语却让人感到战栗不已：“哥哥既然放弃修的话……就要永远永远跟我在一起喔。” +++++ “妳说老大被绑架？”阿克流露出明显的狐疑神色。 “要不然是克摩格被绑架吗？”仙蒂挑了挑眉回道。不过如果绑架克摩格其实也蛮合理的，可以勒索一大笔数也数不完的赎金啊……对啊！绑菲斯特干嘛！要绑也应该绑一个富可敌国、坐拥一大间地下擂台的老板啊！ “什么！谁敢绑架我弟！仙蒂！妳快说是谁！”赛莱尔急切地问。 “那只是比喻啦！你弟过得好好的。” “那就好，倒是妳说老大被绑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赛莱尔微微皱眉道。 正当仙蒂要细细解释方才她和岚得尔的经历时，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笑声打断：“噗哈哈哈哈——绑架老大要干嘛啊！！是老大的基因太优良要靠老大传宗接代吗？” 阿克毫不客气的喷笑出声，笑得浑然忘我的阿克还不忘用他的猫掌拍打阿特的肩膀，顺便询问一下他的感想：“欸，阿特，你说呢？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你收敛一点，这里还有孩子们跟女士。”阿特叮咛一声，沉思半会才说：“会不会是之前寄巧克力和恐吓信来的那位？” “不会吧，我觉得是一直死缠烂打老大然后又被打枪的那个。” “那也蛮有可能，我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仙蒂愣愣望着热络讨论罪魁祸首的两人，不禁向身边的赛莱尔提问：“赛莱尔兄弟，你家的成员怎么好像都不紧张自家的老大被抓啊？而且他们怎么貌似在讨论一堆……女性？” “呃……老大还蛮受欢迎的。三不五时就会有女生来对她献殷勤，不过老大感觉都对她们没兴趣就是了。”赛莱尔耸耸肩道。 “真是烂桃花啊……”想不到人长得帅也是种罪过啊啧啧。 仙蒂为菲斯特的罪过哀悼几分钟，猛地转念一想，不自觉脱口而出：“不对啊，那万一抓走菲斯特的是男的呢？” 未见到犯人真实性别的仙蒂提出不同的假设，却见阿克摆出惊为天人的表情，他的视线扫向站在仙蒂身侧的赛莱尔，随后换上诡异的暧昧笑容。 “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啊……只是觉得大老婆会不会吃味……” “吃你妈的味！”赛莱尔冷不防朝阿克的肚腹送去一记拳头。 “好痛！阿赛你怎么可以学那臭女人偷袭！！”阿克不满的大声抱怨，他差点把先前在茶店吃的点心全吐出来贡献给地板了啊！ “罪有应得。”阿特毫不留情的说。 “活该。”铠顺理成章的接着回一句。 “你们这样是霸凌！破坏社会公平正义……(以下省略)” 被岚得尔带入房内的魔偶首先见到的就是这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多少猜测到仙蒂和岚得尔的同伴多半也是一丘之貉……果不其然，这些家伙都没有自己伙伴被抓的危机意识吗？ “菲斯特•罗德•泠灵被雨族人带走了。” “果然是因为老大的基因优良！欸……刚刚是谁在说话？”阿克反射性回应后便赫然察觉这并不是他听过的音调，尖尖细细的声线也不似女人声，要说是孩童声也太过牵强……他立刻望向声音的来源方向，却见站在房门口的岚得尔与之对望并指着手中的某物。 “是我说的。” 阿克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岚得尔身侧，盯着他掌中的小头颅赞叹道：“这是甚么？居然会说话！” “叫我三号。” “这东西还有名字！！”阿克好玩地戳了戳魔偶。 “它是魔偶。”仙蒂瞄了一眼阿克的所在，接着说道：“先跟大家说明一下我刚刚遇到的事情。” 仙蒂约略花费半小时来交代方才她的种种遭遇，然而让魔偶觉得烦躁不已的是，真正在认真听的只有虎型兽人跟金发男孩，其余人等不是在打架、聊天，不然就是在分享零食。 “铠小姐，这是我方才顺路买的魔龙果派，妳如果觉得好吃的话我下次可以试着做看看。”岚得尔递上一个粉色纸袋。 “拿来，我帮你鉴定一下。”铠毫不拖泥带水的拆开纸袋，一个巴掌大小的派安分地躺在掌心之中，上头艷红的果酱晶莹剔透，在一圈环绕的球型奶油衬托下显得可口万分，不过当事人比起外表好不好看，更在乎实际上好不好吃。 “还算能吃，但是不够甜，差评。” “我知道了！下次铠小姐的份必须多加两匙糖。”岚得尔抽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做笔记。 阿克则是只听了五分钟就开始昏昏欲睡，非常明智的委托赛莱尔负责听完全程后，便故意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阿特打架，等打完一段落后，发觉到甜食的香味便蹦蹦跳跳到岚得尔的身侧凑一脚。 “这什么？我也要！” “别急，这里还有很多。”岚得尔笑瞇瞇地应声。 ……魔偶真心认为这群人真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 仙蒂倒是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她已经把主要打手和金库都抓稳稳了，至于补师……本来就是负责纳凉的嘛！议事时不旁听也没关系！ “仙蒂，物资这方面可以交给我处理，至于人手方面……我应该可以多找些兄弟来帮忙。”赛莱尔若有所思后才脱口而出。 “赛莱尔兄弟，劳烦你了！！感谢你的协助！”太好了！就等你说这句！仙蒂对于赛莱尔的自告奋勇满意不已，至少已经达成她本来预设的一半目的了。 “哪里，应该是我要感谢妳才对，为老大的事这么费心。” “还有这位三号先生需要支薪喔，刚刚很多内容是他提供的情报。”仙蒂立刻亮出魔偶的小小头颅。 其实这才是仙蒂的主要目的吧。对仙蒂了解甚深的杰奥不禁暗忖。 “那当然没问题！”赛莱尔闻言豪迈地一口答应，其实就算是仙蒂手头没钱向他要求金援他也不会心存芥蒂，更别提此样花费涉及菲斯特的人生安全。 一直缄默不语的杰奥将视线投向魔偶，轻声问道：“我有一件事情想问。” “请说。” “三号先生，您方才提到菲斯特先生是被雨族人带走，那有没有菲斯特先生是被第三方势力带走的假设呢？” “木头奥！你今天居然没有木头了！我倒是没想到这点！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仙蒂惊异地说。 “第一方势力是雨族所主导，第二方势力是由邪族介入，至于为什么会说第三方……第一，雨族生性低调，不喜大张旗鼓，从他们费心设下结界这点就可窥知一二；第二，若不想为人所察，不应该在现场留下引人注目的冰柱，昭告他人这是善于使用水系咒术的雨族人所下的手。综上两点所示，我才猜测有第三方势力出现的可能。” 魔偶的讶异程度也不下于仙蒂，这看似沉默寡言的男孩的说法，竟与他先前猜测的观点如出一辙，明明只是从他人的只字片语中拼凑出消息，却能从当中找到矛盾点并进行衍伸思考，看来这孩子并非泛泛之辈啊。 “我之前也是抱持和你一样的看法。但是我后来又另外想到，像冰柱这类比较高阶的转换型态水系术法，非雨族的外族人是不容易施展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是极为优秀的雨族咒术师所施展。”魔偶细声说道。 “也就是……是雨族人但又非隶属于雨族掌权派的家伙囉。”仙蒂边踱步边喃喃自语：“不过还搞不清楚这神秘份子意图为何。” “仙蒂朋友，研究第三方势力这件事很重要吗？”岚得尔朝仙蒂递了一个摩龙果派。 “这当然重要啊，不知道有几个敌人怎么打啊？我可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我们解决掉雨族和邪族势力最后却败给第三势力啊！嗯嗯……这还不错吃耶！”仙蒂很没淑女形象的一口塞下二分之一大小的魔龙果派。 “不过也不排除是要协助菲斯特先生的人。”杰奥补充说道。 “你们在说的人我搞不好知道是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