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谈判之声

“你不该这么做，克摩格！”平静却蕴藏满腔怒火的话语自杰奥口中吐出，这是第一次，他为了自己所重视的人动怒。 杰奥身周缠绕如巨蟒般的耀眼电流，不安分地在房内恣意乱窜，若不是杰奥还没直接出手的打算，要瞬间毁灭整座地下擂台并非难事。 空间被强力的咒术之力紧紧压迫，原本贴近杰奥与仙蒂四周的卫兵吓得赶紧后退好几步，以防杰奥冷不防发难。 有别于在场人士惊慌失措的神情，克摩格反倒露出贪婪又渴望的神态喃喃低语：“太好了……就是这股力量……是我梦寐以求已久的啊……” “老……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克摩格身旁的一名卫兵颤颤问道。 “别担心，你们只要顾好他们，别让他们逃出去，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在咒术的加持下，杰奥原本黯淡的银紫色双眸彷彿沾染一层星光，他淡淡说道：“克摩格，让仙蒂和我离开，我就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再过问有关你的事情。” “琲尔阁下，也许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一下，然后暂时收起您的咒术之力……”克摩格恢复以往自信又从容的态度回应。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语毕，杰奥往仙蒂的方向看去，情况似乎是越来越恶劣，先不说仙蒂根本不理会杰奥的呼唤，她的身子还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地跪倒在地，粉色的长发遮蔽了她的面容，在仙蒂状况未明的情形下，杰奥可是一刻都不想待在擂台内，只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您不愿意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吗？那我只好失礼的耍些小手段了。” 克摩格一个弹指，电光石火间杰奥就察觉了不对劲，原本这间房内就飘荡着一股不属于他的咒术之力，一开始只是觉得这股力量过于微弱而没有加以理会，然而情况倏地生变，四散的咒术之力急速积聚成球状向杰奥迫近，令杰奥感到惊异的是，球体并非是针对杰奥的身体攻击，而是……了然于心的杰奥二话不说撤下包覆在周身的雷之咒术。 “这是……禁制结界？” “不愧是琲尔阁下，果然是聪明人，这是我前年从北陆得到的珍宝，可惜我不谙咒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他的运作原理，它所需的咒力量相当庞大，至少需要四个人同时输入咒力才能启动。” “所以方才的四位小姐是咒术师吧？” “您的推论并没有错，不过以真正的咒术师来说她们还不够格呢！只是懂得如何收放咒力而已。” 杰奥深知是自己太过大意轻敌了，原以为克摩格的手下并无强大的咒术师，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特殊法器，虽说禁制结界并非万能到能完全阻隔咒力的发散，但是在此结界的影响下，会加速精气力的消耗。 精气力是代表运作咒术所需策动的力量，如果耗用量过大，轻则昏迷重则丧命，所以杰奥只能识时务的收起自身的咒术之力。 “所以……您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克摩格语调彰显明确的自信。 杰奥冷眼扫向克摩格，银紫色的双眸透出坚决之意：“我们之间没甚么好谈的，克摩格。” “原以为您是个聪明人……这就是贵族的骄傲吗？就连咒术之力被封也不肯乖乖就范……？” 克摩格发现到杰奥一直不着痕迹注意着仙蒂的状况，突然一股恶意油然而生，“您似乎相当在意菲恩小姐……那么只要我抓住她，您就肯跟我聊了吧！” “不要动她！” 克摩格当然不理会杰奥的呼喝，犹如帝王般下令：“守卫们！抓住那个女孩，我的要求不会太苛刻，只要不弄死她就好，其他的随便你们怎么做！” “遵命！老板！”众卫兵本来还颇忌惮杰奥令人恐惧的强大咒力，在得知杰奥的咒术之力俨然成为无用武之力后，个个壮大胆子，朝杰奥两人步步进逼。 其中一名卫兵首先发难，锋利的长枪尖头不偏不倚顺着仙蒂的肩头直刺而去，一记快捷的飞踢踢飞长枪，失去主人操作的长枪在空中飞转，尔后嵌入墙壁之中，只留下半截枪身在门口摆荡。 “不用怕！他只有一个人！”众卫兵早已知晓杰奥的年龄虽然轻，却有不同于常人的过人战斗能力，所以对杰奥的善战并没有太过惊异，反倒是更加警戒的进攻。 如蚁群般的攻势猛烈袭来，杰奥奋力的击退敌人，时不时还得照看仙蒂的情况……他不明白仙蒂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理解为何克摩格会称她为罗弥娜?菲恩，他相信仙蒂会给他答案，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杰奥惊觉了不对劲。原来……我一直在依赖仙蒂吗？ 虽然仙蒂有时做事不按牌理出牌，不过最后得到的成效大多是超乎预期， 连杰奥都不得不承认，仙蒂的举动看似胡来荒唐，却能在不知不觉解决事情，就拿岚得尔的事情作比拟吧！若不是仙蒂胆大包天的言论卸下岚得尔的心防，他们可能要断手断脚才能安然离开了。 原来如此……杰奥顿时了悟。不知不觉间，他不只是把仙蒂当家人看待，也把她当作一名伙伴来看待……因为他信任她。 “仙蒂！快醒醒！” +++++ 意识如云朵飘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存在，只是一个劲的四处漂泊，就像迷了路的孩子般，茫然的踟蹰在未知的道路上，然而有所分别的是，“它”并不想找到终点，也不渴望寻觅光明的路途，因为害怕，莫名的害怕。 本来“它”是如此思索的，就这样永远流浪在这片荒芜的黑色大地也没什么不好……但一句话语突兀地为这世界开启一扇窗。 “仙蒂！快醒醒！”……？这不是木头奥的声音吗？听起来倒是挺慌张的，这倒是稀奇啊……咦……？是说木头奥这家伙是谁？ 意识开始不安的蠕动。 啊……是那个说想当我家人的家伙……他会不会太天真了啊？我并不是魔界之王的女儿，也不是希瑞亚，这家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愚蠢的死心塌地认同我？我不过是孤儿罢了……是被社会遗弃的存在……最低下、最卑贱的存在……因为连父母都舍弃我了啊。 意识忽地一个颤动。 他也知道了吧……我是罗弥娜?菲恩，不可能是他的家人了。 也许还曾经怀有一些冀望，但这些微小的希冀如泡沫般的虚幻，最后破碎，就连痕迹都不曾留下……倦了，真的倦了。 意识缓缓睁开双眸，迎面而来的不是希望，却是绝望。 她置身于烈焰围绕的空间之中，四周的木制与布制帐篷被烧灼破坏，灼热的蒸气刺痛着她的感官，明明是热得令人窒息般的难受，然而她的心却异常的冰寒。 一切……只是一场梦境而已？只是临死前的一场梦？真是讽刺啊…… 真实与虚假的界线她已分不清了，也许现在的她只辨明一件事，罗弥娜?菲恩的未来只剩下死亡在等待。 一股暖流倏地从她的手心慢慢延伸，甚至袪除她内心慑人的寒凉，她尽力撑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中的景象是一名年幼的女孩。 她从没见过这么令人难以言喻的人，与其说那女孩是人，倒不如说她像一尊漂亮的洋娃娃。 女孩的银色发丝随风摇曳，在周围火光的衬托下更显璀璨，而她澄澈的的银眸简直是宝石的化身……不，或许比宝石更加深邃、迷人……银发银眸吗？真是奇特！ 她暗暗称赞女孩绝美的面貌，女孩彷彿忽略她的惊诧神色，不带温度的话语自她口中吐出：“别怕，我会帮妳。” +++++ 仙蒂一个惊吓，梦就这么断了。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杰奥与卫兵的战斗场面，杰奥虽然是徒手对决，却能和手持武器的几名十名卫兵战得不相上下，仙蒂的脑袋本来还处于半混沌的状态，这下子可是完全清醒了！这些家伙干嘛突然打成一片啊？ 仙蒂站起身，高分贝大吼：“停手！通通停手！” “仙蒂！”杰奥这时才注意到仙蒂已经恢复，内心为此雀跃的他甚至没发觉一名卫兵正抓准空隙，挥动手中的长枪朝杰奥的后脑勺击去，早已在戒备的仙蒂一个箭步抢下卫兵的长枪。 克摩格眼见事态有些生变，便喝令卫兵停止行动。 仙蒂转一转手中的长枪，懒洋洋开口：“木头奥，你是脑袋僵化成木头了吗？没武器的话不会跟他们“借”一支来用用吗？” 杰奥忽略仙蒂的半玩笑话，语带焦急说：“仙蒂！妳没事吧？” “没事啦！”仙蒂转了转长枪后似乎失去了兴致，随手一扔……然而这看似随手一扔却不偏不倚向着克摩格所在的方位，在克摩格尚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长枪的枪尖快速地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克摩格瞪大双眼说：“妳……” 仙蒂笑得如恶魔般邪恶，同时又很没诚意的道歉：“啊，抱歉，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 克摩格倒也不想在此事上周旋，重新挂上礼貌性的笑容，虽然这笑容不免有些僵硬，“既然菲恩小姐醒了，我们……” “克摩格，客套话就免了吧，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吧！” 克摩格望了一眼仙蒂和杰奥，语调从容：“我只是想找两位好好谈谈罢了，不过琲尔阁下坚持不肯谈，若非必要的话，我也不会随意动用武力。” 这次换成仙蒂看相杰奥的方向，杰奥低声回应：“仙蒂！刚才他想伤害妳！” 仙蒂虽然对先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理所当然比较信任杰奥的说词，她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地说：“要谈？那就来谈啊！”这点完全出乎杰奥的意料之外。 克摩格一瞬间嘴角微翘，露出森森的虎牙：“请两位就坐吧！” +++++ 三人踱步至一处歇息的处所，两张纯黑的沙发椅围绕中央的圆形大理石桌，两方人马各择一边坐下，形成对峙的局面，而克摩格手下的卫兵们全数执长枪在三人四周待命。 身为东道主的克摩格率先发言：“首先……” “等一下！”仙蒂一声大喊阻断克摩格的话语，然后很没淑女形象的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痞痞的说：“我说克摩格啊！我现在肚子有点饿耶！如果肚子一饿，我的思路就会不太清楚，就没办法好好跟你谈话了呢！” “这么说确实是我招待不周，菲恩小姐有特别想吃什么吗？” “先来两颗魔龙果，记住，要最高级的。还有艾斯耶利港最负盛名的冰淇淋泡芙来一盒，注意，我要的香草口味。最后再来两杯摩卡，如果敢拿牛奶来搪塞我，你们就死定了。如何？这些要求不会太困难吧？” “当然不会。”克摩格面上的笑有越发僵硬的迹象，说：“你们可能要稍待一下。”语毕，他别过头向卫兵吩咐仙蒂的要求。 杰奥暗暗瞟了身旁的仙蒂一眼，只见她露出一贯的邪笑，也只能在心中叹气，又不晓得仙蒂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 约莫半个时辰后，饮品、甜品全数奉上，仙蒂大方吃喝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杰奥则是没有食用这些特地准备的食物，只是搁置一旁，他的银紫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克摩格，在状况尚未有好转的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心情吃下任何东西，更何况那还是由敌人准备的。 “尼干嘛不吃？粉好吃耶！”(注：仙蒂的嘴巴塞满食物) ……奇特的是……仙蒂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是敌人准备的……？杰奥有时真的挺佩服仙蒂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无畏。 吃饱喝足后……仙蒂这才满意地擦擦嘴巴说：“说吧！” 克摩格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女孩可真不是普通难搞，想归想，他的外表可没失态，依旧如绅士般有礼说道：“我就单刀直入说吧！我想借助你们的力量。” “啊？我说克摩格老板，我和木头奥可是目前你手下的擂台手，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底下的力量了不是吗？” 克摩格回避仙蒂的发言，而是接续上一段话说：“正确说来，我想要的是琲尔阁下的力量，而且是忠心的力量。” 仙蒂两人都听出了箇中含意，仙蒂不禁轻蔑道：“你疯了吗？克摩格？你不可能动中陆贵族的子爵，你惹不起的。” “我只需要琲尔阁下协助我这一个月的特殊挑战赛就行了。”克摩格的目光转为深沉，当中流露出淡淡的恨意，“因为这次的结果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仙蒂暗暗观察克摩格的举止，赫然忆起他与赛莱尔之间貌似还有恩怨未解，原来如此，若不是这次的比赛攸关他们兄弟间的争斗，他也不会愚蠢到去冒犯一名贵族。这下是帮还是不帮呢？我可不讨厌他这种敢于赌命的人。 正当仙蒂犹疑之际，一直缄默不语的杰奥冷不防开口：“克摩格，你说你只想借助我的力量，意思是你想把仙蒂当作人质吗？” 克摩格一脸激赏说：“不错，我正有此意。不过我是不会亏待菲恩小姐的，早已备妥一间高级套房，只是暂时限制小姐的自由。” 仙蒂冷眼望向克摩格，说：“帮你我们有什么好处？” 克摩格眼见仙蒂并不排斥他的安排，似有转圜的余地，不禁面露喜色说：“好处自然是有的，事成之后我会准备一笔为数不少的奖金……” “你应该知道，贵族最不缺的就是钱。” 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在克摩格面前的两位贵族却是穷得不像话，连旅费都要仰仗客栈老板的接济，要不靠着旧日的恩情让岚得尔带着他们混入地下擂台，他们早就在野外餐风露宿了。 仙蒂暗叹为何他们会如此时运不济，只救到男人也就算了，顶多是缺女人运罢了。偏偏连财神也不眷顾他们，魔币停留在他们手中的时间不超过五秒，马上被穷神吞得一干二净，该不会她和杰奥其实是对冲的组合？仙蒂如此思索着。 克摩格当然明白贵族的富有程度，话锋一转：“你们不缺钱，至少缺命吧？” 话语落下，围绕在四周的卫兵整齐划一执起长枪，锐利的枪尖全数对准仙蒂二人。 “克摩格，你太卑鄙了。”杰奥的语中藏着怒意。 “为了达成目的，我不得不使些小手段。” 仙蒂稍一思量，无视这诡异的情况，径自开口：“我答应你的要求，克摩格。” “仙蒂！” “菲恩小姐真是识相之人，也不枉费我多费唇舌了。” 仙蒂冷静道：“不过我不想住高级套房，可否让我住关押精灵的旁边一个牢房？” 克摩格眼中闪过一丝警戒，不好扮黑脸的他只能笑脸应付：“菲恩小姐，那里不够舒适啊！还是照原本计画的……” “我觉得那边很好。”懒得听克摩格长篇大论的应酬话，仙蒂当机立断的插话：“环境清幽，阳光又少，很适合修养身心。而且既然这是场交易，双方都该各退一步不是吗？” 克摩格自知理亏，也只能选择答应：“那就委屈菲恩小姐了。” “仙蒂！妳不能自作主张！”杰奥今日可是难得的多话。 仙蒂倒也明了杰奥不会轻易放行，望着那坚定的银紫色双眸，忽然一段记忆闯进心海，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在幽静的空中花园内，他们都是迷惘的孩子，明明还不懂很多事，却轻易许下家人的誓言，仙蒂因此才察觉，她害怕孤独一人。 直到取回罗弥娜?菲恩的记忆，游走在生与死的断崖，她有了更深的了悟。孤独，必然是死亡的终点。她并不是那么畏惧孤独，她真正惧怕的是她如魁儡般的人生。 不管她的身分是罗弥娜?菲恩，抑或是仙蒂，是养女或公主，都是由别人操纵的人生。她受够了，有谁希望自己活得像傀儡？以前的她竟然都没有意识到呢…… 仙蒂挂上苦涩的笑容，看着杰奥急切的神情，她倾身附在杰奥耳畔，淡然低语：“我啊！突然发现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傀儡，只有一个虚假的公主身分。”杰奥猛然一怔，“你虽然有贵族的身分，却跟我一样，像一个傀儡。” 语毕，仙蒂站起身，在卫兵的带领下毫不恋栈的离开。 “仙蒂……”杰奥愣了几秒，随即恢复冷静。 他知道仙蒂在他不明了的情况下起了极大的变化，也许他还不够了解仙蒂呢……也许……仙蒂已经不是当初他认识的仙蒂了。 杰奥神色复杂的遥望仙蒂离去的背影。即使如此，他还是部会放弃他们之间的诺言。杰奥暗自下了决心。永远不会！ 克摩格带着胜利的微笑说：“那么，我们来签契约吧！” 仙蒂踏着坚定的步伐，和杰奥同样在心中下了决心。 这一次，她会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