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活

在玉龙雪山山脚下的日子是悠闲而快活的，至少对临秋而言是如此。在这个宛如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的地方，临秋真正体会了一把古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逸生活。 那天马赛在为母羊接生完之后，翌日便遵守了他的承诺。他没有去拉纤干活，相反还带来了几个工友。舍弃了部分养家赚钱的时间，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赤裸着伤身，仅穿着一截及臀的短裤。顶着大太阳，你锯木，我打磨，各个干得热火朝天，被汗水濡湿的古铜色健美上身油光闪亮。 自幼在民风淳朴且保守的见水小镇长大的临秋鲜少看到这种对她而言伤风败俗的场面，须知在家乡再不羁的男子也不曾衣衫不整地在外招摇。介于女孩家的羞涩，不由得面上飘红地转过头去。 然后，她听到这些汉子们的歌声。 早习惯以如此行装干活的汉子们并未有临秋那般的顾虑。甚至这副健美的身躯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难言的骄傲，展现在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山面前就如同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一般，天经地义毫无羞耻感可言。他们将劳动视为享受，将临秋的求助真正放在了心上，并且为此不遗余力。 这是群心灵仿佛以玉龙雪山山顶最剔透的雪筑成的可爱的汉子们！ 马赛第一个开的口，声音嘹亮足以冲破云霄。其他一同工作着的汉子们极为默契地唱和着，没有用上什么高深的歌唱技巧，甚至连歌词都难以理解，只是单纯的以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阐述着内心最真实的感受。那曲韵无比和谐，和着锯木搭房的声音，倒也并没有任何违和感，称之为浑然天成却也不为过。 奇异的是，这边的打工干戈并未影响到临秋未来的邻居——马赛家的小生灵们。十来只羊或坐或趴，或浅浅啃上几口嫩草，或懒洋洋地“咩”上一声，尾音被拉长倍显慵懒，或慢慢地打个呵欠，短短的尾巴有以下没一下地撩拨着身下柔软的纯天然绿色被褥。 就连向来机警的黑色牧羊犬，也只是抬起头，用乌黑湿润的眼眸瞅了瞅这边的忙碌，就不再投以更多的关注。 悠扬的曲调似水，浇灭了女孩内心原本的羞涩火焰。先是眼神是不是瞟过去，发现并没有谁刻意注意着这边后，临秋的胆子也打了起来，索性光明正大地欣赏着工作着的人们。偶尔对上谁的视线，彼此有些羞赧地交换着笑容，毫无芥蒂与目的。 这个工程持续了三天。 在这三天内，只被分配到端茶送水的临秋亲眼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草地上多出了一座属于她的木质小房子。虽是在雪山山脚下，这里却向来温暖如春，风霜雨雪也甚是罕见，更别提飓风地震这种自然灾害，这样的小木屋足够临秋一个人生活无忧了。当然，虽说塞不下五六人，容纳两个人在此生活却也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慕容云也能…… 这个念头一浮现就被临秋苍白着脸不由分说地强行压抑下。当初她既然选择了逃离见水镇，就意味着已经再也没有资格索求慕容云的爱。 在这场感情中，先背叛的是她。纵使不舍，纵使她依旧对慕容云一往情深，纵使她认定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她背弃了慕容云，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临秋喟叹，眉间拢上无尽的哀愁。 离开时她耗尽了积攒二十五年的勇气，结果在唾手可得的安宁和幸福前又一次摇摆不定。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将一辈子得过且过，再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临秋不指望慕容云也如她爱他一样爱着她，更不指望慕容云会为了她孤独终生。在她眼里，慕容云这般的男子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家中又颇具财力，怎会没有女子青睐？说不定不出几年，便可娇妻在怀，有儿承欢。至于临秋自己，早已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还好邻居是那个为人憨厚爽利的马赛，让他照应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马赛日后也会娶妻生子。这一片将会因为人变多而热闹起来，她也不算孤单了。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跑得太远，临秋摇摇头让自己回到现实。水波荡漾的明眸在眼眶里转了转，开始盘算要付给这些纤夫们多少工钱。虽说她现在囊中羞涩，但是纤夫们抛弃了拉纤赚钱的时间，竭尽全力为她快速而完美地建起了房子，怎么说也应该得到一定的补偿，尽管比起他们为她做的，微不足道。 曾经在镇上的中学耳濡目染，临秋很快便在大脑中计算出了该给的工钱，给得大方爽快一点不舍也没有。那些汉子们倒也是潇洒地收下，丝毫不像临秋所遇到过的那些少数虚伪的人一般，非得像求大爷一样三请四请，推诿再三才肯收下，面上还带着一副多么委屈的样子，好似塞进口袋里的不是钱而是催命符。 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的临秋没有想到第二天又见到了这群人，外带上一些手工制作的家具。床，衣橱，书桌，椅子，书架之类。虽没有什么巧夺天工的技艺，但是触手光滑，还特别刷上一层清漆，以免伤到女孩子白皙柔软的手。 看得出是女人的心思。粗枝大叶的男人哪里顾得上这种小细节。 当然感觉受之有愧的临秋想要拿出钱犒劳，男人们却连连摆手，口口声声说昨日给的工钱早已足够，这些是家中妇人们的心意，不值一提。 临秋捏着钱的手被强行压在口袋里，面上苦笑，心头氤氲着的暖意却让女孩忍不住潮湿了眼眶。 由衷感谢，第一次出远门就收获了满满的真心。 马赛如约抱来了那只甫出生不久的小羊羔。那温顺的眼神，雪白的毛皮，乐得临秋一把自马赛手里抢过它，用吹弹可破的脸蛋不住地往上蹭，为那种皮毛特有的柔软触感笑弯了眉眼。 看得被无视在一旁的马赛摇头调侃，语气中满是诙谐之意：“这年头做男人还不如做一只羊，至少它还有艳遇可以享受。”臊得临秋的一张脸足以煎熟鸡蛋。 有了房子还不够。所谓衣，食，住，行，食还排在住前面呢，更何况民以食为天。肉类不成问题，家畜完全可以自己圈养，但是临秋是女孩，非常看重体型。光吃肉，也不是办法呀，哪天成肥婆了可怎么办！ 临秋就萌发了种些蔬菜瓜果的念头，无奈向来养在深闺，从来不做粗活累活，当然对此一窍不通，又不得不得转向她无所不能的邻居求助。善良的马赛从来不会拒绝她的合理要求，当即自告奋勇地为临秋开辟了一方菜畦，顺带将松土种植施肥种种事宜均一手包揽。 “总不能让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抗锄头吧！” 白日里做着苦力活的男子有些疲累地笑了笑，牙齿洁白到晃眼的地步，“这些事，交给男人干就好了。” 临秋感动到无以复加，但也仅仅只是感动而已。事实上，她和马赛只是朋友关系，一直都是。她看到马赛时，不会像见到慕容云一样心脏不听话地加速狂跳，也不会因马赛的注视而腿软预赛；同样，马赛看她的眼里也仅有纯粹的关怀和欣赏，不见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容和战友。 只是在他人眼里暧昧了点而已。彼此对彼此，这心亮得就跟明镜一样，你我心知肚明。 日升日落，数十亿年的沧海桑田都未能阻止时间的脚步。春花似锦，夏日如炎，秋叶若蝶，冬雪胜羽。六七年的时间里，昔日因为那一份薄面含泪出走的女孩以轻慢的笔触浅摸勾画，雕刻成沉默稳重的女子 临秋的日子过得极有规律。 日出时，临秋从无梦的酣眠中慵懒地伸个懒腰，梳洗完毕后的早餐是面包配上自制的奶酪，当然一杯香浓可口的羊奶必不可少。白天的时间悠长，而临秋最常做的便是坐在草地上翻阅着从古城里买来的各种书籍，任由自家的羊羔们凑过来，依偎在她的身边用柔软的毛发蹭着临秋散发着淡雅馨香的身体。待月朗星稀时，悠悠在房内点上白烛，娴静的女子穿针引线，为自己缝补着衣物，又或是为粗枝大叶的邻居补上掉落的纽扣。日日如此，年年如是。看起来枯燥乏味的人生，在挨过最初的一个月后临秋倒也乐得清静。 偶尔实在闲不下去了，临秋也会走到古城散散心，甚至在缺人手的地方凑个人数。 比如今天。 不知为何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烦闷，一本厚厚的书连一个字都无法入眼。马赛又去做工，自觉无聊的临秋踱步到了古城，忖度去叨扰那位忘年交。 来到一户人家，临秋停下脚步。已经将近三十的女子有些狡黠地微笑，双手放在嘴边拢成喇叭状，冲屋里叫唤：“大娘！我来看你啦！” 这是一座两层楼房。土木的结构，典雅的装饰，均沉淀着历史的浓重感。雕花的门窗沁着几缕檀香，所刻的花鸟虫鱼，无一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