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割舍

类别:现代言情 作者:铁血柔情字数:4773更新时间:22/10/24 10:00:14
“是啊,如果是彼此真心相爱,那么一生只要刻骨铭心爱一回就够了。那个时候你姑爹本来已经随着蒋介石的军队去了台湾,却因为割舍不下这份感情,又回来了,从此没再离开过,算是有情有义了!”白夫人感慨。想起已经过世的爱人,望着圆月的眼神迷离了。不再嫣红的唇挂上了年轻少女才会有的甜美笑容, 恍惚间,慕容云竟觉得时光回转,流年逆行。面前年迈的姑妈与几十年前青春年华的美丽少女逐渐重合,一时间竟是难分彼此。 情不自禁喃喃低语: “想必在那些日子里,您对姑爹也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他才会对您念念不忘,以至于去了台湾还回过头来找您。这,也许是前世注定的姻缘吧!”慕容云由衷地羡慕容,“这样的感情,才算是爱情。真正的爱情。” 不期然又在朦胧的月色里望见了临秋的笑脸。雪白的裙角飞扬宛若翩飞的素色蝴蝶,巧笑倩兮,回眸一笑的狡黠风情惹人沉醉。 临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为何我们之间却仍是这般的局面?还是说,那始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慕容云迷茫了。 白夫人却微笑颔首,看出了侄子的茫然,轻声地说道:“男女之间的感情一点也不能勉强,但也不要轻易地放弃,慕容云,你和临秋若真是有缘,终有一天会在一起的,若是无缘,再怎么苦等也是枉然,如果有看得上眼的女孩,不妨交往看看,也许那才是你的好姻缘呢!” “姑爹去了台湾又回来,我相信临秋也是一样,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慕容云仰望明月,彷佛这句话是说给天上的月亮听,又仿佛是说给自己那颗已经摇摆的心听,试图让它重新稳定下来,“若是她不回来,那么就换我去找她。总之,我这辈子就认定了夏临秋一个人。除了她,我不会让其他人冠上方太太的名号。我的姻缘,只能是临秋。” 白夫人喟叹:“怎么咱们家净出些死心眼的人!也罢!姑妈我如果上天堂,会从天上帮你寻找临秋的踪迹,在天上看得清楚些,你就不必费那么大的劲,连往那个方向去都不知道呢!” “姑妈,您今儿个是怎么了,老是说些不吉利的话,是月饼吃得不够吧?嘴巴一点都不甜。”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也累了,进去躺躺吧!你也早点休息吧!” 张嫂扶着白夫人进屋去了,慕容云一个人留在院子里赏月,月凉如水,树影摇曳,一片乌云缓缓地遮掩了银黄色的月华,整个白家大院冷冷清清的,慕容云的心像秋天一样地孤寂! 低头,看到自己被月光拉得极长极长的孤单身影,慕容云苦笑着,抬起头向那轮举起茶杯,然后一饮而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真是可惜,临秋,如果陪在我身边的有你该有多好?哪怕只有短短一瞬,我也心满意足了。 慕容云狠狠地将空无一物的杯子摔在地上,低头望着那四溅的碎片,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恣意发泄着自己的失意。只是更让他饱受打击的,却还在后面。 第二天早上,白夫人再也没有醒来过,陷入了永恒的睡眠中。历经六十五个寒暑的生命,乘着月光的银翼,终究飞到天上去和等待着她的人团圆! 她获得了与爱人永生的机会,留给后人的却是无限的悲凉与凄怆! 慕容云满怀凄伤地办妥姑妈的后事,哀戚的情绪尚未平复,竟又接到北京来的消息,慕容雪因难产而亡,如此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使慕容云的鬓角长出了白发,眉宇深刻着皱纹,胸口好似被捅了一刀,心头的血流光了,只剩下苍白的、微弱跳动的空心,蓦然间,衰老了,失望了,像一株枯木,在寒风中颤抖。 仅仅一夜,便好像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有余。看到目前的慕容云,谁还能联想到昔日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方家少爷? 他匆匆地赶到北京,却连慕容雪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眼睁睁看着那碍眼的白布遮掩了妹妹的面庞,冰冷的担架将慕容雪带到他所去不了的几经世界。兄妹情深,怎奈天人永隔,想慕容雪单薄虚弱的身子,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怎不凄凉!慕容云泪流满面,不断地怀想儿时年少和妹妹共度的时光,越是想念,越是心伤,往事最是绝情的一去不返! 回到北京的老房子里,慕容云抽着闷烟一言不发,眼角大颗大颗的泪水不住往下掉落。 “慕容云,慕容雪临终之前交代我把这个箱子交给你,她说你想她的时候,瞧着这箱子就像见着了她一样,也免得整天心心念念她这个不懂事,尽给你添麻烦的妹妹。”思晨把一个红木箱子交到慕容云手上。眼眶红肿,脸颊上残余着未干的泪痕,一看便知是刚哭过的模样。 慕容云一瞧见那个箱子,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那是慕容雪收藏压岁钱的箱子,他再是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她都把它当个宝贝似地珍藏着,如今箱在人亡,教人情何以堪! “上次我来北京的时候,慕容雪的气色还好好的,怎么会难产呢?”慕容云擦干眼泪,却擦不去内心的伤痛。 伤痛就像一把刀子,早已在心脏刻下了永远不会磨灭的印记。忘不了,逃不掉,唯有用一生去承认,去忍耐。 “来北京之后,慕容雪的身子就不好,哮喘说犯就犯,也没个征兆,反而越来越严重。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劝她,却没见慕容雪听进去。她是拚了命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丧了妻的思晨,神情哀伤,说话的口气却还算平静。 不平静的是慕容云:“没看医生吗?为什么不回见水镇找中医拿药?明明当初在镇里,慕容雪的病情很稳定!” “慕容雪坚持不回去,说回去了怕你担心,就硬着撑着,撑不住了才送医院。” “净怕我担心,就不怕自己身体吃不消吗?早知会有今天这种下场,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们搬到北京来,白白送了慕容雪的命!”慕容云愠怒,想到现在的情状,伤心之余更为气愤,“思晨,你也太顺从慕容雪了,当初就应该硬将她拽回来养身体的!” “是我不好,硬要来北京求发展,现在虽有了一点成就,升了个教务主任,却失去了慕容雪!”思晨的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满满的愧疚让他不敢对上慕容云的眼睛,只得暗暗在心里对自己撒气。 见到这样的思晨,慕容云的口气也软了。他很清楚婚后思晨对慕容雪相当好,慕容雪寄给他的信中常常提到说两夫妻堪称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只可惜慕容雪命薄,承受不住这般的福气。 相反,他这个哥哥自从慕容雪出嫁以来就没怎么回北京去探望,除了忙白家大院的生意就是把时间花在了找临秋上。该自责的,是他,是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才是。 “不怪你,是我的轻忽,明知道慕容雪的身体不好,才搬去见水镇的,就不该再让她回北京来,总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把她照顾好。”内疚使慕容云眉头间的皱纹更深刻了。他深知不该迁怒于刚刚失去妻子的思晨,这口郁气只能沉珂在内心。 “我也劝过她,要她回见水镇养病,她就是不肯。” “哎,她的个性是谁的话也不听,只有我说的话还听一点。都怪我,把她宠成那样,才导致现在的局面。你也别自责了,就算只剩下一个人日子还是要过的,再说你现在还和慕容雪有了孩子。对了,小娃儿呢?” “噢!我请了个保母照顾,是个女娃儿,粉妆玉琢似的,和慕容雪长得一个样儿,明天我叫保母带来给你瞧一瞧。” “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女娃儿总不是办法,交给保母又怕她不尽心,有个摔了碰了可不好。我看这事还得想个法子才好。”慕容云沉吟。 “我也这么想,只是最近事情忙乱,先交给保母带一阵子再从长计议。慕容云,慕容雪走了,这个房子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住下去,姑妈也走了,你就搬回北京来吧!省的这么大的屋就我一个人住,怪寒碜的。要知道,这个房子本来就是你们方家的。” “瞧你说的什么话,慕容雪虽然走了,你还是我的妹夫呀,这个房子我早就过了慕容雪的名下,如今她走了,房子就是你的了,慕容雪留下的嫁妆财物也都是你的,我是不再回来了,免得见了这房子就想到慕容雪,到时候白白伤心,还要害得天上的慕容雪和姑妈为我担忧!” “你打算在白家大院过一辈子?”思晨不甘。 慕容云沉吟良久,喟叹地说:“或许去旅行吧!” “那白家的产业呢?总得有人照看吧!”思晨不安。 “张嫂还住那儿呢,她的为人我放心。再说佃农们也都老实敦厚,没问题的。” “可别太信任别人才好,高经理不就是前车之鉴吗?”说到这里思晨还是愤愤的,愤懑难平。茶馆前景之好是有目共睹的,红红火火的样子开连锁店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如今却落得这般关门倒闭,主事人携款私逃的下场,怎能不让人唏嘘! 慕容云却表现得很豁达:“无所谓啦,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必太在意。” 思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慕容云的神情冷漠,加上接连而来的丧亲之痛,也就不好再多说了。 “那么,我不打扰你了。” 思晨垂眸,转身,体贴地为慕容云留下了平复心情的空间。 慕容云恋恋不舍地顾盼这幢充满往事旧梦的老房子,不断在每件事物上扫过的眼眸勾画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每一扇墙都刻留下他和慕容雪的影子,每一个角落都有他和慕容雪的笑声,此刻他仍活生生地在这个房子里,而慕容雪呢?慕容雪去了哪里?望着慕容雪珍藏的红木盒子,慕容云的眼睛渐渐地模糊了!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想他方慕容云上辈子不知是做了什么孽,不过三十好几的年头,竟接二连三摊上了后两件悲事。 爱别离,至亲至爱的妹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然而哮喘病将那怒放的生命葬送在了风沙之地;未至古稀的姑妈,虽只与她朝夕相处不过数个年头,慕容云却发自内心地将其奉为可敬可亲的长辈,并深为对方的睿智和慈祥所折服。只是这份足以令血冷之人都动容的天伦亲情并未能阻止死神挥下的死亡镰刀。 求不得,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多年杳无音信,徒留他一人在小小的见水镇独自彷徨。叠峦的重山将他困于一隅,将他数千个日日夜夜的四年锁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不知多少个夜里,慕容云做了临秋嫁给他人的噩梦,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翕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失了水的鱼。 梦里红烛摇曳,烛泪滴艳。清丽的女子披着一席雪白的嫁纱步履袅袅,婀娜的身影宛若风中弱柳,戏花彩蝶。如云的素雅轻纱下摆亲吻着火红的地毯,步步生莲,迤逦着一地旖旎。 女子嘴角的黑痣衬着花瓣般粉嫩的唇,艳丽得快要滴下。 慕容云被层层人群所阻碍连动弹都无法做到。人头攒动,到了足以让密集恐惧者战栗的地步。前,后,左,右均被看不清面孔的陌生人禁锢,肉体编织就的牢笼将他硬生生桎梏在原地。手不能伸,腿不得动,无法逃离,挣开不成。 他无法用手接触心爱女子的乌发,甚至喉头一阵干涩连喊出她的名也无法做到。 只得眼睁睁看着临秋步向那看不清面孔的新郎,伸出纤纤玉手,笑靥如花。 那一刻他的心脏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痛得仿佛连灵魂都在战栗。 “临秋!” 撕心裂肺的呼唤扯碎夜的寂静,惊得窗外游鸟乍飞。倏忽振翅,几根乌黑的羽毛伴随阵阵刺耳叫声抖落一地。 似水的凉风自身旁吹过,方从梦魇中挣脱的慕容云一个寒颤,才惊觉冷汗濡湿了衣衫。 六,七个年头一直以来都如影随形的噩梦跗骨之蛆般缠绕上脖颈,一寸寸收紧逼得他只能扼住自己的咽喉以祈求一瞬间的苟延残喘。再加上接踵而来的丧亲之痛,如同一丝火星在充斥着煤气的封闭小室一闪而过,爆发出的悲恸足以将慕容云的脊背彻底压垮。 怀抱着慕容雪遗留的红木箱子,鼻尖满是属于箱子女主人的熟悉幽香。慕容云的眼眶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任其落下,透明的液体将红木深沉的颜色氤氲得妖艳瑰丽。飞溅的泪花如同盛开一地的银色风信子,顺着红木清晰的脉络一路蜿蜒。 慕容云突然想起那一天,那个滂沱而又美丽的雨天,那个有朦朦胧胧的感情生根发芽的雨天。属于他的浅蓝色方格子线条的手帕拭过女孩皙若凝脂的面庞,心脏的悸动让青年擦拭的手不住颤抖。那一瞬,青年只希望手指能够穿过碍事手帕的阻拦,指尖能够真真切切地摩挲心爱少女的脸庞,一笔一划,深深浅浅,勾勒出让他为之疯狂的清秀轮廓。 身侧的银色风信子开得肆意而烂漫。 那是方慕容云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慕容雪……临秋……” 呼唤着此生最爱也是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的名,千万种思绪互相交织缠绵一同涌上心头,慕容云一时悲极,无声的哭泣逐渐变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嘶哑的声音透露着无限的悲恸和绝望。 去而复返的思晨默默点燃一根烟,体贴地站在门外以免徒增尴尬。青色的烟雾升腾缭绕,将思晨的面庞半隐在其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唯有历历分明的哀伤挂在眼角眉梢。 “慕容雪……你在天上,一定是不想看到这样子的情形吧……”眯着眼,刚刚丧偶的年轻的教务主任吐着烟圈,恍惚间在青烟中窥见妻子蹙眉浅泣的容颜。 看遍此生,割舍不下唯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