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雪

慕容云没回答她的话，微微笑着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你不问我去北京做什么，倒问我下雪没，语气这么急切，可见你是喜欢雪的。”带着那么点试探性，似乎是像那些陷入爱河而不知如何表达的小男生一般，心仪佳人的随口一句话就足够他放在心上，并且浮想联翩，还能旁敲侧击着女生喜好。 “我喜欢雪怎么样？不喜欢雪又怎么样？”临秋纳闷着，慕容云去了一趟北京回来，连说话的声气都不一样了。也不知是否她又自作动情，总觉得那份爱慕容已经从海底浮上了水面，方才在车上的时候还主动帮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先前的他含蓄温柔，而断是不会这样的！ “喜欢雪的女孩都是多愁善感的，不然你也不会在大冷天里漫步雨中。”慕容云柔声笑道，“我说的是吧，临秋。”疑问的句式，笃定的口气。 炉火烤红了临秋的脸，热烘烘地暖到心里去了，慕容云是懂得她的。 临秋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女孩子喜春悲秋是难免的，但可别冻坏了身子。”白夫人轻轻拍了拍临秋的手，有些恶趣味地挪揄道。 “学校放寒假，闲着没事出来逛逛，哪料得到会下大雨呢！”临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在老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天有不测风云。这年头，天气预报都不顶用。明明说不会下雨的。”谈到这里却又是想起了往事，白夫人唏嘘不已，“跟这个世界一样。世事难料唷！” “姑妈，北京那边的房子我已经请人整修了，堪称焕然一新。等天气暖和点，您回去瞧瞧吧？”慕容云深知老人家悲春伤秋对身体只有坏处，连忙转移话题，报出自己前往北京的目的，试着让姑妈振奋一点。 毕竟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 然而老人自有自己的一番思量，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物换星移，瞧了只是伤心罢了，我只在心里想着旧有的样子就好了。” “我请人照原来的样子修葺的，您小时候住的房间也还留着，陈设什么的一点儿都没变，就是希望您回去看看。” “难为你想着，过一阵子再说吧！”白夫人垂首，口中说着明显的推诿之词，分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当做出去旅行，散散心也挺好的。”临秋在旁边帮衬着说。 接收到慕容云欣赏而又感谢的眼神，被炉火烤热的脸又红了一分。 “年轻人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好的，到了我这把年纪，接受不了外界的新事物，就只能在回忆里旅行了。” “夫人的身体健朗得很，出外旅行没问题的。” “即使身子骨堪得住，也没那个心情了。虽然古诗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可是少小离家老大回被问客从何处来的情景岂不更凄凉！”白夫人从大学时期就离开北京了，而今已两鬓如霜，想是有说不完的不堪回首，“我在这里呆了那么久，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见水镇的人。北京的生活，就当做一场梦吧。醒了，就结束了。” “姑妈，您也太多愁善感了，现在的北京可进步了，不比从前。凡事讲求现代化，您见了不会有凄凉的感觉。” “唉！再怎么说也是繁华落尽，风光不再呀！” 白夫人的情绪并没有被调动起来，这让慕容云有点尴尬，总觉得只有他自己一头热。 “怎么没看到慕容雪？这样的天气不会出去玩吧！”临秋岔开话题，希望慕容雪在场气氛热闹点，慕容云也不会落得这么窘迫的地步。 “噢！她到城里去了，说是朋友邀她去家里玩几天。”提起慕容雪，白夫人的心情倒是振奋了点，眉眼柔和下来，明显活泼的慕容雪深得她心，“看样子，慕容雪也交到了不少的好朋友。先前我都没怎么听她提呢！” “我才出去几天，她就到处乱跑，还跟不认识的人出去玩。”慕容云说话的语气像一个严厉的父亲。虽然他和慕容雪是兄妹，然而相处的模式更是像父女：“也不知道对方可不可靠。别到时候被卖了还在傻傻地帮人数钱。” “哪个年轻女孩不爱玩？待在家里闷得慌，去朋友家玩几天无妨。”白夫人莞尔。临秋也跟着捂嘴轻笑，倒是把慕容云惹得一头雾水。 “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时候冒出个城里的朋友，可别出什么事才好。”慕容云不断在大脑里搜索着他认识的所谓的城里朋友，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对的上号，眉毛锁紧得都快能夹死苍蝇。 “只说是在镇上认识的，没说是什么样的朋友，慕容雪已经是个大人了，自有分寸的，你就别操心了。操心也是瞎操心，难道慕容雪还会被拐走不成？”白夫人笑慕容云的大惊小怪。 “我是怕她碰上了坏人，吃亏了，又不是在多管闲事。”慕容云窘了。 “你总不能一辈子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吧！慕容雪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你对她的交友指手画脚的。往后的路长得很，横竖还得靠她自己往前走呢！我有点累了，临秋，别急着走，留下来吃晚饭，吃完饭教慕容云送你回去，我先进去躺一下，你们慢慢聊。”白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临秋的肩膀，在临秋看不到的角落送给慕容云一个“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的眼神，丢下这对面面相觑的男女，径自起身回房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慕容云和临秋两人，顿时显得冷清多了，慕容云往盆火里加了几块木炭，瞬间又几丝火星随着烟雾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又刹那熄灭。 美好的事物，往往只能短暂存在。比如昙花。只是须臾时间的惊艳，往往温柔了永恒了的岁月。 慕容云的脸被火光照得红通通的，瞳孔里闪耀着熊熊的火焰，临秋的心彷佛快被烧熔了，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嗫嗫嚅嚅地说：“难怪茶馆里见不着人影，原来去了北京。” 慕容云却听得真切，转过身子，望着临秋凝睇着他的眼，就是这双水盈盈的眼眸，让他想忘也忘不了！北京是他的家乡，他本应该再熟悉不过了。然而那些个离开见水的日日夜夜里，他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安眠。大脑里皆是临秋笑意盈盈的脸。此时乍闻临秋的无心之言却仿若听到了天籁一般，面上浮现惊喜之色，连呼吸都也开始急促。 “你去茶馆找我？”慕容云的视线须臾不离临秋佼美的脸庞，极尽贪婪的模样好像要把她看透似的。 “谁找你来着，我只是经过。”临秋说话时假意靠近火盆取暖，为了避开那双灼热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含羞带怯，活脱脱一个跟情郎娇嗔撒娇的恋爱中女子。 “那你今天怎么会在附近呢？不是来找我的吧？”慕容云一步步接近临秋，企图打破少女内心外在由传统凝聚而成的坚冰，从而获得足以让他欣喜不已的消息。 临秋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朝着白家大院走过来，似乎天意如此：“出来散散步不行吗？” “这么巧就被我碰上了，可见我们是有缘的。连上天都在帮我们，难道不是吗？” 有缘吗？真是有缘就该早一点相遇！临秋的心里如是地想着，却说不出口。她瞧着火盆里烧红的炭火，胸口宛如也有一把火烧着。 缘分，缘分，情深缘不浅，唯独丢失了那么一点分，于是美丽的开头就诞生了破灭的结局，令人扼腕甚至垂泪。 “北京下了几场雪，却觉得比这里暖和，这里的冬天都是这么湿漉漉的吗？” 一边说着话，慕容云靠近临秋的身边，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在暖暖的空气中散发。不自觉闭眼，深深地陶醉着心爱女子的发香。虽是冬天，但已有了置身于暖春的错觉。 “你不觉得雨天很美吗？天地在蒙蒙的烟雨之中，像一幅画，像一首诗，甚至像一场梦。既然你说我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那么，自然是喜欢这样的景象的。”临秋垂下眼，深知慕容云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却也没有什么退后的想法。精致的侧脸优美得惊心动魄。 “画与诗都是经过文字和色彩美化而来的，梦是不真实的，这样的美是遥不可及的。”但是你就在我身边，只有你是真实的。慕容云心里默默想。 “也许就因为太遥远，才会觉得美。” “为什么你离我那么近，我还是觉得你很美？”慕容云盯着临秋的侧面，痴迷地低语。 一阵热浪掩覆了临秋的脸，她知道那不是被炉火烤热的，而是慕容云的那句话使她红了脸，莫非慕容云也 临秋不敢多想，也许她和慕容云有缘相遇，却无缘相守，她只能把他当做雨中的一座山，一棵树，蒙泷中远远地观望着，从未想过要去接近，碰触，甚至…… “临秋，如果——如果我们早一点相识，你” “别，别说这样的话，我们甚至不该相识，我不该在这里的。”慕容云的话还没说完，临秋就把它打断了。 害怕，害怕慕容云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会让临秋连在慕容云面前站立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