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温柔相待

那天君溯光伤的颇重，一连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 其间慕云苑想要去看望他，但是去了几次，也都是走到明园的门口，全又回转了。 就这样纠结着，一直等到君溯光伤愈可以下床，她也没有去看望过他。 而皇帝君子昭却是一连派了好几次人来看望和探视，倒是一副关心的模样。想想也是，君溯光身边一朝的亲王，且又在朝中辅政，竟然遇到大批刺客，皇帝不震怒也要装作一个震怒的样子。 慕云苑看那天的刺客的衣着和武器，似乎倒是和之前在拢月舫遇到的是一路的，都是胡人派来的。最近两国交恶，战火频起。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胡人那边竟然会频频派来刺客，第一次刺杀皇帝，第二次就是截杀明亲王。 慕云苑懒得关心这些事情，国事和朝政，自然有别人去操心。而且她现在虽然没有去看望君溯光，但是心里到底是担心着的，更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事情了。况且还有另一件事让她日夜烦心，她虽然极力让自己淡然，不断的告诉自己，这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但是她依然心有不甘，心里总是存着一份希望。希望君溯光能够替她，拒绝掉皇帝的纳她入宫的事情。 别说她对君子昭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让她想起来，自己母亲是如何死掉的，她就无法接受，去陪伴君子昭。而且她也总觉得，君子昭纳她为妃，意图根本就没有那么的简单。 或者是说，就算她入了宫，君子昭也会对她有所防备，不会真正的诚心待她。除了她是永乐公主的女儿之外，她现在还算是名义的君溯光的养女。君溯光的野心，君子昭未必不知道，他怎么能够放心，真心接纳从明亲王府里出来的慕云苑呢。 这些事情让慕云苑又是头痛，又是心烦。 这天她刚沐浴完，头发尚是湿的。 苏乔拿了干布的倚在她坐的椅边，替她擦着头发。 宛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梳子，走过来，慢慢的替慕云苑梳理长发。 “郡主。”宛若开口，却是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怎么不去看看王爷，他这次伤得这么重，你一次都没有去呢。” 慕云苑嗯了一声，身子微动了一下，淡淡开口：“我去做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明园那边自然有妥贴的人伺候呢。” 宛若似是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又缓缓道：“郡主这是和王爷闹别扭么？” “姑姑……”慕云苑看着宛若，“姑姑怎么这样说，我怎么会和他闹别扭？” 宛若看了看慕云苑，才道：“这些年来在明亲王府里，姑姑冷眼旁观。其实王爷对郡主还是不错的，只是他冷子太淡了一些，郡主又是倔强的性子。所以姑姑想对你说，有些事情，若能软一些，便软一些吧。” 听到这里，慕云苑却是无声的冷笑了一下。 “姑姑的话，云苑自然是要听的。”慕云苑虽然和宛若最为亲近，但是也觉得有些事情无法和她言说，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只好道，“以后我便行事软一些，不再那么倔强了。” 宛若一听，脸微有喜色，微笑道：“郡主能这样想，只怕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为舒心一些。” “嗯。”慕云苑低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就寝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绵软的锦被里，慕云苑觉得一颗上浮上浮下的。 宛若姑姑劝她的话，一一浮在脑海里。 这六年来，若是在衣食之上，君溯光确实没有半点亏待她，他府中原本没有女眷。自她来了之后，他调选了许多侍女，伺候她的起食起居。她从长公府到明亲王府，生活也没有改变什么，她依然还是生活高贵奢华的郡主。甚至他对她还有一种特别的纵容，她有时候出去游玩，他只是派人跟着，却从不管她的事情。若不是因此，她也不会成为流光水榭的常客，也不会认识有琴瑟瑟。虽然流光水榭本来也就不禁女子进入，但是这些年来，也只有她一个女客。 什么都很好，只是除了感情上。 君溯光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淡淡的人，何况是对于她。偶尔对她流露关怀之意，两人也很快因为言语不和，而冷却下去。然后就是谁也不理会谁，或者是冷语相对。 但不管怎么说，这六年来，他也是她的依靠。尽管君溯光收养她是有目地的，但是六年时光，就算是再淡薄的感情，累积下来，也在心里凝了厚厚的一重。 何况，慕云苑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对他有了一份别样的情愫。虽然知道这份情愫不会被他接受，她也不能让他接受，但是也总在她的心里纠缠不去。 但是现在，他要将她送进宫去，送到另人的身边。慕云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对他绝望，亦或者是对自己的人生绝望。 心里迷迷茫茫的想着，慕云苑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 起床梳妆，镜中的容颜，略有憔悴。 然而刚伤愈的君溯光却来了。 苏可刚给慕云苑绾好头发，君溯光便进来了。 他穿着惯常的天青色云锦衫，虽然是因为伤病初愈脸色不好，但是却依然风姿如玉树，翩然涤尘。 “你怎么来了？”慕云苑扶了扶自己头发上的蝴蝶发簪，闷闷的问道。 君溯光坐在桌边，微笑看着她，说：“我和你一起吃饭。” 慕云苑一怔，这倒是稀奇。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早过来，和她一起用早饭的，连一起坐着吃饭，也是很少很少的。 “怎么了？”看到她怔住，君溯光温声问了一句。 慕云苑反应过来，闷声道：“没有什么。” 和君溯光坐在一起吃饭，慕云苑莫名觉得怪怪的。 “怎么了？胃口不好？”看到慕云苑只是拿着汤匙在荡碗里搅来搅去的，也不喝，君溯光问道。 慕云苑怔了一下，抬头看他，见他目光倒是少见的温然：“不是，这个太腻了。” “那喝这个吧。”君溯光自己动手舀了一碗汤，递给了慕云苑。 苏乔站在一旁，递慕云苑接了过来。 慕云苑喝了一口，也没有觉得多么好喝来。 “这个喝着怎么样？”君溯光又问了一句。 慕云苑只好道：“还好。” 现在不只是慕云苑觉得古怪，连苏乔和宛若也觉得今天君溯光特别古怪。突然大早上过来陪慕云苑用早膳，而且还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真是稀奇。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一顿早膳，君溯光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坐在椅上饮茶，过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你最近不是在学吹笛子么？” 慕云苑嗯了一声，又听君溯光道：“怎么样了？吹给我听听吧。” “我……我还没有学会。”慕云苑脸上微红，虽然是很早就开始学了，但是中间断断续续的，所以她现在连一支曲子都不会吹。 君溯光一笑，脸上倒似有无奈和失落。 “我是真的不会，不是不吹给你听。”感觉到君溯光是误会自己不想吹给他听，慕云苑急忙解释了一句。 君溯光一笑：“没事，以后你学会了再说吧。” “嗯。” 应了一声，慕云苑抬眼看君溯光，见他目光温柔，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她心里觉得古怪，今天君溯光行为太古怪了，这样与她温柔相对，倒是让她心里忽暖忽凉，心中总是隐隐害怕，这温柔过后，将会发生让她难过的事情。 “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君溯光站了起来，笑对慕云苑。 宛若站在一旁，看到慕云苑迟疑，便笑道：“郡主和王爷一起去吧。” 慕云苑只好站了起来，见宛若一脸温婉笑意的看着自己，不忍拂她的意，只好和君溯光一起出去了。 两人走在花园里，园中湖上已经是莲叶亭亭，岸边垂柳依依，已经是初夏的时节了。 “六年了啊。” 君溯光突然笑着感叹了一句，慕云苑不由得疑惑的侧头看他，他也正好转头看她。两人目光相对。 “你已经陪着我六年时间了。”君溯光又重复了一句。 是啊，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六年多了。 慕云苑心中烦乱，说道：“你今天怎么了，挺古怪的。” “呵呵。”君溯光有点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以前对你太冷淡了，突然和你一起吃饭散步，倒是让你觉得奇怪了。” 慕云苑低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当年我看到你，并不是想救你。”君溯光突然说道。 慕云苑怔了一下，这件事她早就想到，也早就知道了，但是突然听到他明白告诉自己，还是觉得心里一凉。 “本来是想要杀你的。”君溯光继续说道，“可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而且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保护你。” 乍然听到他说到自己的母亲，慕云苑身子一颤，只觉得心悸，半晌说道：“母亲？” “是的。”君溯光点头，“你母亲曾经跟我说过，要我护着你。” 慕云苑身子酸软，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一株柳树，颤声问道：“你告诉我母亲的坟墓在哪好不好？” 君光溯静静的看着慕云苑，好一会儿，才道：“即使你找到你母亲的坟墓又如何？” 是啊，知道了坟墓在哪又如何？失去的不会再回来，死去的不会再复生。 慕云苑渐渐平复心绪，收起自己的心悸和心痛，敛了脸上悲伤的神色，静静回视君溯光。 君溯光见她神色平静，眼中也漫出一丝痛楚。 两人静默相对良久，各自在对方的眼中，只看到如水平静，再也寻不到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