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类别:
其他
作者:
佚名字数:1753更新时间:21/06/10 09:29:47
那个人慢腾腾地转过脸来对着我。他脸庞很大,然而脸容开朗,富于表情,神色柔和,就跟女人一样。随后他抬起温和而沉思的眼睛看一下赤杨林,看一下柳丛,慢腾腾地从口袋里取出小笛子,放在嘴上,悠扬地吹出雌夜莺的叫声。立刻,仿佛回答他的悠扬的笛声似的,一只秧鸡在对岸嗞啦嗞啦地叫起来了。“这也叫夜莺啊,……”萨甫卡笑着说。“嗞啦!嗞啦!倒好象它在拉钓钩似的。不过话说回来,它大概也认为它是在唱歌呢。”“我倒喜欢这种鸟,……”我说。“你知道吗?候鸟南飞的时候,秧鸡不是飞,而是在陆地上跑。只有遇到河和海,它才飞过去,否则就一直在陆地上走。”“好家伙,跟狗一样,……”萨甫卡咕哝了一句,带着敬意向正在叫唤的秧鸡那边望去。我知道萨甫卡非常喜欢听人讲话,就把我从狩猎书上看到的有关秧鸡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我不知不觉从秧鸡讲到候鸟南飞。萨甫卡专心听我讲下去,连眼睛也不眫一下,自始至终愉快地微笑。“这种鸟觉得哪儿亲一些呢?”他问。“是我们这边呢,还是那边?”“当然是我们这边。这种鸟本身就是在这儿出生的,又在这儿孵出小鸟,这儿就是它的故乡嘛。至于它飞到那边去,那也只是为了免得冻死罢了。”“有意思!”萨甫卡说,伸个懒腰。“不管讲什么,都满有意思。拿鸟儿来说,或者拿人来说,……再不然,拿这块小石头来说,样样东西都有它的道理!……唉,老爷,要是我早知道您来,我就不会叫那个娘们儿今天到这儿来了。……有个娘们儿要求今天晚上到这儿来。……”“哎,你请便,我不会打搅你们!”我说。“我可以到小树里去躺着。……”“得了吧,这是什么话!她要是明天来,也死不了。……如果她能坐在这儿,听人讲话倒也罢了,可她老是要胡说八道。有她在,就不能正正经经地谈话了。”“你是在等达莉雅吧?”
我沉默了一忽儿,问道。“不。……今天是另一个女人要来。……铁路扳道工的老婆阿加菲雅。……”萨甫卡是用平素那种冷漠的、有点低沉的声调说这些话的,仿佛他讲的是烟草或者麦粥似的,可是我听了却吃一惊,猛然欠起身来。我认得扳道工的妻子阿加菲雅。……她是个还十分年轻的少妇,年纪不过十九岁或者二十岁,去年刚刚嫁给铁路的扳道工,一个威武的年轻小伙子。她在村里住着,她的丈夫每天晚上从铁路线回到她那儿去过夜。“老弟,你跟那些女人来往早晚会惹出祸事来的!”我叹道。“随她们去吧。……”萨甫卡沉吟了一下又补充说:“我对那些娘们儿也这么说过,她们就是不听嘛。……她们那些傻娘们儿简直满不在乎!”紧跟着是沉默。……这当儿天色越来越黑,样样东西都失去原有的轮廓了。山丘后面的一长条晚霞已经完全消散,天上的繁星变得越来越明亮,越灿烂。……草螽忧郁、单调的鸣声,秧鸡嗞啦嗞啦的啼叫和鹌鹑咕咕的叫声都没有破坏夜晚的寂静,反而给它增添了单调。似乎那些轻柔悦耳的叫声不是来自飞禽,也不是来自昆虫,而是来自天上俯视着我们的繁星。……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萨甫卡。他慢腾腾地把眼睛从乌黑的库特卡移到我身上,说:“我看,老爷,您觉得烦闷了。那就吃晚饭吧。”他没有等我同意,就肚皮朝下,爬进窝棚,在那儿摸索着,这时候整个窝棚就开始象树叶似的战栗起来,随后他爬回来,把我的白酒放在我面前,另外还放了个土碗。碗里有几个烧硬的鸡蛋、几块荤油黑麦饼和几块黑面包,另外还有点别的东西。……我们用一只弯腿的、站不稳的杯子喝酒,然后吃起那些东西来。……盐粒很大,而且是灰色的,麦饼油腻而肮脏,鸡蛋老得跟橡胶似的,可是另一方面,这些东西吃起来又是多么香!“你孤苦伶仃,可是你这儿的吃食倒不少呢,”我指着土碗说。“你是从哪儿拿来的?”“那些娘们儿送来的,……”萨甫卡嘟嘟哝哝地说。“她们为什么给你送这些来呢?”“不为什么,……怜惜我呗。……”不单是萨甫卡的吃食,就连他的衣服也带着女人“怜惜”的痕迹。例如这天傍晚,我发现他腰上系着一条新的绒线带,他肮脏的脖子上套着一根猩红色丝带,丝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铜十字架。我知道女性对萨甫卡的钟爱,也知道他不乐意谈女人,所以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况且也没有时间谈话。……库特卡本来在我们跟前转来转去,着急地等我们丢给它食物,这时候忽然竖起耳朵,汪汪地叫起来。远处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溅水声。“有人蹚着水来了,……”萨甫卡说。过了三分钟光景,库特卡又汪汪地叫起来,而且发出一种咳嗽似的声音。“嘘!”主人吆喝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