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吃不饱一切免谈兮！ 说干就干，他没有再像以往这种高级雅兴若自体中而过，便去凝神闭目，回味无穷，而是吟完诗后径直朝饭店里面走去。不想一进门，整个身心被大厅里从未见过的豪华气派给镇住了；他畏手畏脚，停步不前。那时候饭店的生意尚无现在如此兴隆，里面仅有的几个男女要把他扒个尽光似的一齐将目光射向他，使他如芒在背，慌了神儿，扭头便要逃跑，却被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叫住了。男子问他是不是找工作，他说是。男子又说那好这里正缺人手，你来吧！每月一千块，管吃住，干不干？他说，哎呀娘唉！一千可是干！男子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像一个专业的牛贩子估牲口那般打量了打量他，然后赞赏地说，嗯，不赖，结实，憨厚，我最喜欢实在的人。 哈哈，小光也附和着笑了。 就这样，小光在这里当了名勤杂工。他很满意这份貌似低下的工作；有吃有喝有钱有妞！他大开眼界，更重要的是他深深地懂得了心里唯独惦记一朵名不副实的“名花”是一只多么滑稽可笑的井底蛤蟆。他觉得很幸福；没错，当他快乐地工作了一天，吃饱喝足，缩卷在温暖的被窝中，思想里孕育着那个高挑漂亮的比名花还漂亮的女服务员，甜甜入睡时，他的三个所谓的结拜兄弟正在大树上，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吵得无法入眠呢。 被人贯以“傻冒”绰号的人无非有两种：一、智商千真万确有缺陷的人。二、智商过度发育的人。由于二者与所谓的“正常人”在智商上存在一种或前或后的差距，从而使他们的言行或落后或超前。即使有如此大的距离，人们依然稀里糊涂地把两者混淆在一起，归为一类，不加区分。现实生活中这种现象和其造就的悲剧处处可见；他们过分自信于自己的主观意识，而缺乏一个必要的理性脑袋，他们的思想局限于自己的水平而浑然不觉，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他人的行为疏于深究，贸然断论，看作一种愚昧，并且善于传播。以至于社会到处充斥着聪明的愚蠢。等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们竟然以惊人的速度焕然一变，以极大的热情随着滚滚人流去追捧，重复被无数人重复过的赞誉之词，甚至去嘲笑那些当初与之同污合流者，就仅仅因为那时自己慢走一步而已。 王小光同志属于这两种人中的后者，所以他能够发迹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家饭店的老板是个很有水平，也很随和的人，什么事都爱和大家商量着办，从来没有我们经常可以见到的“小老板”们那种不可一世的螃蟹之德。用管理学中的术语来说他是把自己的员工当作“社会人”，即有社会需求的人，一种资本，区别于目前这个行业的主要状态——“经济人”——只可创造利润的活机器。他时刻想自创一种什么样的特色菜，能名播千里，使自己的生意更好。他把这个想法对自己的员工说了。 一个企业想在荆棘丛林中发展壮大，无非三条路可走：一、低成本领先经营战略。二、差异化经营战略。三、聚焦战略。饭店老板明智地选择了第二种战略，所以一旦第一步走好想不成功都难。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小光曾在茶余饭后听一个见识多广的厨师当做笑话讲过，某地有人别出心裁想出了一道名叫“肉芽”的菜，这种菜的制作方法是在夏天把大块子羊肉挂起来，任其慢慢腐烂，最终生得蛆就叫肉芽。肉下面接个盆子，等蛆掉下来整个过程算完，便可拿去出售。听说油放多些，一炒别有味道。至于到底有多好吃，那厨师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没有吃过呀！他还说据说打算买的人得早早排队呢，享受这个口福的缘分是轮不到懒人的。当然了，价钱也相当骇人！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小光心想，既然连蛆也有人买，那我何不把老家常用来说风凉话的菜谱拿出来试一试呢？ 想成为牛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敢想。二、敢做。 小光找到老板言明此意；老板很高兴，着实表扬了他一番，表示这个创意虽然有些离谱，但不妨试试，因为如今有多少事是靠谱的呢？说干就干，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招牌一经打出，一些大领导大老板们慕名而来，吃后赞不绝口，快活地说是味道别具一格；他们秃顶油亮，眼神儿醉迷，大口咀嚼，高声评价，断下结论。在他们看来，什么山珍极品，什么生猛海鲜，不比一块馒头好到哪儿；因为这堆被上帝垂爱的透着庸俗气味的肥人，早已经被他们自认为的那种低级的幸福腌渍通透，不知何为幸福了，唯一能刺激他们感官兴奋的是从所未有经历过的尝试，而小光的创新正迎合了这种需求。这些人的钱或者不是自家的，或者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点，大方至极，一掷千金。没过多久，在这里消费竟被云罩雾遮地冠以许多有时让此饭店老板心中发虚和提心吊胆的象征。而那三道菜的功效也被顾客们毫无根据地大肆挖掘，在他们与这里热情的副经理闲谈的过程中，确实让这位副经理学到了不少关于这三道菜的基本知识。比如，祛口臭、乌发生发、壮阳健体，增强性功能等等。 饭店财源滚滚。老板非常高兴。小光自然也成了牛人，老板对他的评价是“具有敏锐的商业眼光”，于是顺理成章，副经理非他莫属。 大牛问： “哪是什么千古绝世的菜呀？” 二牛附和道： “是啊是啊，这么有魅力！想吃！” 王小光也能五指并拢优雅且恰到好处地向餐桌微示说： “就是给你们上的这三盘啦！我们农村来的应该知道的；‘黑旋黄风大将军’就是油炸屎壳郎；‘千军万马绿头兵’是干炒绿豆蝇；剩下的这个呢，尿泡煮黄豆啦！” “我知道你们会感到吃惊和不可思议，用我们传统的眼光来看待的。不错，在选料上是有驳饮食逻辑，甚至是一种道德败坏；其实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人行为合理与不合理的区分标准本来就是模糊不清的，变幻不定的，具有时代性的。例如我们说十几年前男女同居，那时候还叫犯法，会被警察抓，现在呢？大家看看，我们感觉感觉，我们是不是都不同程度地在心底里渴望着它。”小光在这里略略停顿，他像一位大师在为听众讲解什么高深玄妙的道理，每每述到一个结论便给听者留下足够的思考时间。 “不错，如今它已经是青年男女热衷的仙境，是美好生活的重要内容，是婚姻稳定的前期保障。再说物极必反，臭到极处也是香啊！人偏好香，厌恶臭，可人凭什么厌恶臭的呢？并不是因为人如何聪明，辨别力如何高明！恰恰相反，它反应的正是人愚昧的一面，那是因为好的东西总有一些令人拍案叫绝的方法来自我保护，以免惨遭饕食。我们真是被这种假想所迷惑，将其弃而远之，一旦你发现这个秘密，乖乖，不得了。例如啤酒，仅仅以味道论之，那么请问和泔水有什么区别？世间万物，循环不息，所带来的就是如此神奇，如此耐人寻味。我已经与老板合计过了，下一步准备把生意做到广东去。听说那里的人们如果法律与道德允许，那么连自己的老爸都可以吃…… 田怡小声的嘀咕道： “这不是糟蹋人吗？难道就没人管？真是！” 小光大度地笑了笑说： “谈不上糟蹋不糟蹋。我一没有强迫，二没有欺骗，完全是顾客自愿嘛！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这个产业的蓬勃完全归属于有效需求的拉动。又有谁敢断言我的创举不能为中国的饮食文化添墨加彩呢？若一旦上市，便可与全聚德一论高低…… 这时有人敲门了。小光马上带上了一个领导者所应具有的神气，他庄重地喊了声“Comon!”半扇门被推开了，是那名刚被松松唬过的服务员。她没有走进来，在门口对王小光说： “王经理，工商来人了，说有人投诉我们店的‘大将军’用料不是正宗的屎壳郎。他们要见您。看来这次挺严重的。” 听到服务员的最后一句话，王经理忍不住轻蔑地哼了一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也随势像吃着片药向上一顿。 “不就是想蹭顿饭吗？你去告诉他们我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抽不开身。让他们随便坐，我请客。别忘了，照样给他们最次的屎壳郎。这帮孙子！去吧！”服务员走后，小光用情人之间才有的温柔腔调对与他一同进来的漂亮领班说：“你去看看！” 田怡心里顿时有一丝胜利的快感，同时期待着一个已预料到的精彩片段。 不想，片刻工夫小光的女友服务员就回来了。她对小光小声地说：没事了！ 田怡很吃惊，她仍旧不死心地问小光： “哪你吃吗？” 小光两手一摊摆出一副非常不理解的样子说：“吃啊！我干吗不吃呢？我发明的呀！”随后他就羞羞地笑了说，“起初我也是不吃的，后来见大家都吃得那么开心我也就吃了。味道还真是不一般。各位要不也尝尝？我请客！” 心里早已七上八下的梅梅这时趁机向在摇头的人们热情提议： “要不咱们就少来点儿？” “你想吃也可以，那么你就只好走着回家了。”松松对她严肃地说，不过语气很平静，然而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占地儿多不说，还在这儿乱搅和什么？！” 梅梅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不吃就不吃呗，叫什么呀叫？” 姐姐的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她了。 松松见又惹火了这个二百五，已至如此她以下的言辞完全会口无遮拦，烂如臭屎，不敢想象。因此他没再接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