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哪个出家人这么粗心呢？哈哈，晚上还可以做被子用。呀！这还有个像拂尘一般赶蚊子的东西。什么叫运气？切！” 一个年轻和尚，在那种低档次的居民楼房所独有的狭窄幽暗的楼道里停了下来。 二牛掏出一面镜子对这套来之不易的行头照了又照，整了又整，直到满意为止。袈裟、佛帽和念珠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了。而后他按了一个门铃。随着开锁声，防盗门的小格子窗上映出一老年男子毛发稀疏的头颅。二牛赶忙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开启法口： “阿弥陀佛，贫僧自五台山云游天下，弘扬佛法，普渡众生。今日有幸途经宝地，还望施主能施些钱财，以做盘缠。善有善报，今世集善，来世必报，阿弥陀佛！ 窗子里面一个善良的声音诚恳地说道： “钱正不巧，暂时没有，烤鸭倒有一只和尚可要否？” “烤鸭！？要要要要！” 咣——门被重重关上所发出的声响。 接下来二牛泼妇一般嘟嘟囔囔地将傻佛祖一顿好骂。 海滩大街31号住着一对小夫妻，男的一大早出差去了，小媳妇打算一觉睡到中午，以除去昨夜的疲劳和完全享受那值得回味的愉悦。不想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把这可儿人从甜蜜中惊扰；她翻了个身，厌恶地一拳捶在温柔的大床上，极不情愿起身去开门。她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道士。 道士双手合十，行礼，开启法口：“贫道自武当山而来，天下云游，救众生于水火。今日有幸途经宝地，还望施主能施些钱财，以做盘缠。若家中一时无钱，有烤鸭也可…… 二牛道长徜徉在大街上，腹内依然空空如也。心里思忖着刚才的一幕，迷惑不解；自己的演技和装扮到底哪里有破绽呢？第一次也便作罢，可第二次断然没道理呀？随后他又想起了如来佛祖：这个秃驴，自己吃得方头大耳想减肥就减呗，不吃肉就不吃呗！还不让徒弟们吃，要不是他我现在早已鸭肉果腹，心满意足了。天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混蛋！和尚道士一个都没用……啊！我佛慈悲，世人如何这般铁石心肠！一顿饭算什么，却吝啬不给予施舍…… 他万般无聊地摆弄起手里的拂尘，不时耍弄几下，满腹牢骚，尽情发泄，拂尘也仿佛抽打着谁，或者在驱赶什么肉眼凡胎所不能见到的孤魂野鬼。而在旁人眼里，他完全以一副流氓道士的派头在大街上招摇而过。后来他感到这样无论是内在原因还是外在原因都不利于他处境的改善，就停下脚步，用拂尘扫了扫那身鲜明的袍子，怨道： “这么好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啊？！” “刚出锅的炸鸡，便宜喽！刚出锅！” 马路对面一个炸鸡店的伙计富有节奏和磁性的吆喝声吸引了他。他便重新整理了行头，调整姿势。于是顷刻间一名正气凛然，气度不凡的年轻道长呈现在世人面前。他稳步穿过马路，一径朝炸鸡店走去了。 店伙计口中的炸鸡摆了迷人的姿势，孤零零地躺在架空了的由铁丝编制成的网状容器里，空着油。它色泽金黄，与灰白色的容器相衬，显得格外耀眼。它冒着带有幽幽体香的热气。道长走到炸鸡面前站定，闭眼，默念。至于默念什么，道长自己也不知道，总之哆哆嗦嗦能骗得人感觉像咒语便可。突然他手舞拂尘，指向炸鸡，顺转三圈，倒转三圈，然后又恢复默念咒语的状态。 起初店伙计并未理会他，伙计明白合理情况下神神道道的人神经总是有些毛病的，不理还罢，一理也不知死爹破财的会惹上什么本与之无关的麻烦。不过，整日炸鸡是无聊的，所以他把这一幕当作消遣，一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 道长又做出一些更加奇怪的动作。 最后伙计终于耐不住好奇，问道士“在干什么”。道士仿佛运功入道，进入意境，身旁无论发生什么事一概不知或者不予理会。小伙计当然不能明白这等高级玄妙之事，他由着凡人的俗气越发好奇地追问道士在做什么。等他追问了三遍后，这个道士才装腔作势地说道： “它生前并无做恶，今日却遭此惨死。一切祸根，皆起一个‘欲’字。你可知道，油炸鬼魄，永世不得超生。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请施主不要打扰我为它超度！” 这样说来小伙计也就由他而去了。 大约在这只炸鸡由热变温后，文文静静作法事的二牛道长突然一声大叫，手摇拂尘在空中大转三圈，又啪的一声将拂尘力摔在地，然后抓起面前的炸鸡以最快的速度将它送入了腹内。 小伙计完全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正值二牛道长欲轻拂衣袖，扬长而去。小伙计赶忙拦住了他，说： “给钱！” 道长反问道： “为什么？” 小伙计说： “不为什么，你把鸡吃了就得给钱！不要再扯蛋，快点！” 道长说： “你错了，孩子！我并没有吃它，我只是将它换了个地方。它在接受我的超度！” 小伙计说： “在你肚子里就是你吃了。给钱！” 道长说： “不，孩子，你又错了，它只是与佛同在！希望上帝能原谅你的无知。我会予你美言。阿弥陀佛！” “你明明是一个道士？怎么会……骗子！” 已经从店里走出了好几个人，均是面带凶气的青壮男子。他们突然听到吵闹放下手中的活儿的，他们个个儿整个身体包裹在一层肮脏不堪的污油中。其中一个全身散发着生鸡特有的腥臭味，破烂的工作服上沾满了污血与零星的鸡毛，显然他负责宰杀。他们此刻各执了自己赖以生计的家伙，跃跃欲试。 道长心里有些慌乱，可区区几个凡夫俗子还不至于影响一位得道大师的言谈举止： “孩子，你又错了。佛道本一家，何分你我他？” 道士突然显得诚惶诚恐，欠身施礼，口中恭敬地说道： “师傅，您来啦！” 炸鸡店的伙计们扭头去看道士口中所谓的师傅，却什么人都没有。他们知道被涮了，再回头却也没有了道士的踪影。这种变幻之快使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像见了鬼一般嗵嗵不安。等一头雾水的他们装起胆子，小声地骂骂咧咧进了店，在店旁一个装满泔水的大垃圾缸与店墙形成的旮旯里，道长手捏鼻子，猫着腰钻了出来。他像吃了败仗的狗那样溜了。他又返回捡起地上的拂尘…… 二牛道长被鬼怪追赶似的，一口气跑了很远。远到了自感即使有不洁之物追赶也已被他落在了天边。他停下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从大路上拐到一条小胡同里，躲在墙边向后张望。随后舒了口气，放心地靠在脏兮兮的墙体上休息了；他揉着因为呼吸激烈而高度起伏的胸口，不停地夸赞自己聪明。 二牛道长重新漫步在街头。整个人沉浸在生理的某一方面，自短时间内从一个低值到一个高值的过程，教给他对舒坦的深刻感受中。 “道士，道士！” 二牛听到背后有人大概是在叫自己，他回转了身，看到一个穿戴华丽，然而精神有些颓唐的妇女，茫然的目光冲着他。那看来真是在叫他了。 “请问您一定是在叫我了？” “道士，你会算卦吗？” “我……会！”二牛吃力地说出了这个字。一部分坏人思想总是在不得已的时候产生了，“可准了！” “那你帮我算算股市还会跌吗？” “股市？什么……”二牛经过心中无底的不安，镇定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聪明的潜能，他迷迷糊糊地说，“涨涨又跌跌，潮起又潮落。心怀天地广，眼到天涯长。跌跌又涨涨，潮落又潮起。闲去心莫急，总有日出时！” 女人愁苦的脸上显现了笑意，她把一些钱放在了道士的手中，说了声谢谢，回身走去了。 二牛望着那女人的背影，又瞧了瞧手里的钱，心里琢磨了：股市？故事！什么玩意呢？…… 突然一个小个子男人出现在道长背后，他像发现宝藏一般指着道士大声叫道： “张导演，就是这个小子偷我们道具的。他还穿在身上！” 便有几个年轻男子和小个子一齐向二牛道长追来；二牛随后又跑。他边跑边脱下“外套”连拂尘一起向后扔去。 眼见追上小偷无望，一干人停下了。那个看似导演的人把头上的帽子整了整说： “妈的！算了，走，把戏服捡回来。” 他们往回走。他们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与他们的戏服一样的袍子喜滋滋地溜达。导演紧张地说：“快，快，到前边看看！”。还是那小个子一溜烟去了；一溜烟又回来。于是一群人便围住了大牛。仗着人多势众，他们的态度是蛮横的，语言是不礼貌的： “谁让你穿啦？是你穿的吗？脱下来！脱下来傻瓜！” “没想到天上刚掉馅饼就有人来瓜分，请给个理由？” 小个子说： “给个屁理由啊？他妈的这衣服就是我们的！少废话快脱！” 还有一个说： “给理由？行啊！你先给个穿着的理由吧！你以为你是道士吗？哈。那你能干吗呀？念经？算卦？” 一伙人笑了起来。 小个子又说： “来吧！神仙，给老子算一卦，算得准大大有赏！啊，哈哈哈。” 这话使大牛心里不痛快了，他说： “把衣服给你，可以！但对于畜牲一定得有附加条件，便是你敢穿上这衣服向那边走一百米，一定会有人替上帝揍你。若没人敢揍你，衣服就是你的。” 大牛显出了欲打人的气势。然而小个子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在领导面前！他凶狠地踮起脚尖，猖狂地凑近大牛的脸说： “好！如果没有人敢揍我，就别怪我揍你！” 于是大牛把道袍脱下。小个子穿上了，并接过马鞭似的拂尘，也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同时口中大声数着1、2、3…… 大牛平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百一到开始揍人雪耻。 张导演和他的手下们也等待着，等待着一百一到开始揍人泄愤。 小个子第一百步停在了一家炸鸡店旁。他转着圈，兴高采烈地冲四周嚣叫：“来呀来呀，谁来打我呀？来吧，打我呀！”没人打他。他往回走。双方均是蠢蠢欲动的了；由于大牛身着寒酸和孤身一人，张导演等人显得格外胆大，他们看起来是那样野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