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两个过路的年轻姑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们因为乞丐的滑稽吃吃地笑起来。 刚刚得到一笔好处，使得大牛情绪高涨，于是格外胆大；看到有人笑自己，一时冲动，对着两位姑娘贪婪地说出了一直深藏内心的话： “交出来！” “啊，不要！钱不给你！救命!”两个姑娘在喊叫时并未表现出通常这种情况下的人们所产生的恐慌，她们是那么平静和看起来无所谓。 “是谁在胆大？！”随着壮如驴叫的喊声，一个体形硕大的丑姑娘神出鬼没似的现形，她上衣敞开，挽着衣袖，倘若不是性别问题她定会光了膀子，因为她要打架；她饿狼扑食一般向大牛而来。大牛被压倒在地…… 大牛踩过丑姑娘厚实的后背，逃也似的跑去了。 丑姑娘起身后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怀抱着一节木头，她疑惑地将木头扔向了一边。两个经过“准劫”之灾的女孩关心地问候她。她冲“乞丐”远去的方向恶狠狠而略带遗憾地说： “靠！敢动我的姐妹？不知道我贞操，我，小娘的厉害是吧？……” 躲过“劫色”之灾的大牛继续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搜寻，同时心里不断重复那会儿总结归纳的生活经验： 主动出击！主动出击！…… 鼻子告诉他，他正从一座公厕旁经过。自厕所走出的两个人在发牢骚“都满地黄金了，也没人来开采开采！怎么搞的？” 黄金！大牛心里立刻通通直跳了。等那两个人走远，他亟不可待地扑进了厕所，看到满地金黄色的大便…… 他走过一家名号叫做“地球”的烤鸭店，越发感到饥饿难耐，从店中飘出的肉香将饥肠勾得七连八绕。他甚至觉得腹内除了像被漂洗过一样干净的肠胃别无其它了，因此肠音每每响起显得格外清脆。透过饭店巨大的明净玻璃窗，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个食客把大块大块肥腻的鸭肉放入口中咀嚼的痛快，还有受过高等教育的雅士夫人或者小姐们将片好的薄肉片儿轻轻放入口中细品的幸福。他想，如果叫我来干这些杀人的东西，那么用饕餮来形容最合适不过的。于是他就以眼前的景象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做基底，来想象这一幕，竟也一时达到了身临其境的效果。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他骂骂咧咧了。 从烤鸭店这头儿到那头儿的距离与大牛走过的时间对比来看，他的行动只能算作徘徊了。最后他发现自己骗自己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便心一横咬着牙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郎当之像，迈起轻快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他尽量绕转有饭馆的地方，以免这些属于别人的冤家徒添他已强烈难耐的食欲。但他还是忍不住远远地去打量那些惹眼的招牌，然后总结出其经营特色；“这家是做鱼的！倘若要打劫的话就选它……”。 后来他被一阵喧闹声所吸引了。看到前方彩球成簇，热闹异常，就怀着能够混水摸鱼的希望急步向那里走去。只见许多人围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在热情激昂地对着中间尚看不到的焦点喊加油。他们不论男女老少，均穿得整齐体面；男士们的头发搞得油光锃亮，并且都成一定形的，或者后背，或者前分，或者由于颓顶，使得一缕自脑袋一侧生出的极长的毛发在头顶七缠八绕，以遮见光之地，偶尔风起也照样拥有着飘逸的权利。连毛寸也整得一根一根光亮无比，仿佛竖起的金属针刺。女人们把自己的头发烫成了小波浪卷儿，着棕色于上，活像一碗煮好的油炸方便面。也正是这碗“方便面”让本来普普通通的她们拥有了一丝雍容之气。头发因此超出它本身所含有的意义，已经是一种居高无上的夺目光彩了。这种光彩照耀下的人也显出了从未有过的精神和成功。老人们由于喜悦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使他们暂时感觉不到年龄了；人群里竟有的一名小孩也照着大人的标准打扮得一本正经，倘若将他的身体拉长加宽，谁也不能否认，一名出色的青年。 大牛到了近前，掂起脚，目光透过一颗颗上下做着小幅运动的脑袋，看到中间一个男人吃力地抱着一名观音菩萨那般装束的女人向前走。通过人群自觉让出的路径来判断，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不远处的那辆车身奇长的轿车。大牛问旁边的一个人这是在干什么？那个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又做自己的事。他又去问一个喊加油喊得起劲的男子，男子丢了句“娶媳妇”便只顾喊加油了。一听娶媳妇，大牛顿时来了兴趣；须知，城里现代化的娶媳妇他只听说过，可从来还没见过呢？ 他又往里看。这时那个白皙发福的新郎已经走不动了；他气喘得很厉害，满头虚汗，两片虚肥的大脸似乎也要像脱裤子一样脱掉下来。新娘是位小巧玲珑的尤物，她这时只得紧紧抱住了丈夫的脖子，而不至于闹出笑话，尽管这样会使丈夫的呼吸更加困难。她感到身体在不停地向下滑，她脸上的笑容其实已是哭相，只是由于礼貌原因人们目前还把它当作笑容。 大牛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人如此之多必须把握先机，抢占高位；他丝毫不敢怠慢，虽然其他人并没有要与他为难的意思。主动出击！便如同一个莽汉无理地向前挤去，惹来一片不满。随后人群也就向两边闪开，躲避瘟神一般让出路来。见此，大牛两手一摊，耸耸肩，仿佛在说：早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径自走到新郎跟前关心地问： “是不是很累？” 新郎已经说不上话来，张开的大嘴只顾呼吸了。 “我来帮你吧！记着请我吃饭！”大牛不顾新郎是否同意，毛毛躁躁地一把抱过了新娘。新郎终释重负，只顾像一摊稀泥烂在地上休息了，即使这个突然冒出的家伙抱着新娘跑得无影无踪他也不予理会。喊加油的人们顷刻像围拢新郎那般围住了大牛，但他们不在喊“加油”，而是堵住去路。他们脸色阴沉，目光无礼；有一小部分，大多是妇女去照顾新郎。 孤陋寡闻的大牛不明了众人的意图。他以为大概不能从中间走吧，那就从左边走！于是他抱着新娘往左边走，而人群乎地涌到了左边；他便向右边走，那伙人又乎地涌到了右边。他完全被搞晕了，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公交车通过，请注意安全！” 有人冲他吼道： “放下！不知道啊？哪里来的野小子？把新娘放下！” 大牛更为迷惑，为了证实自己耳听无误，他又问道： “放下？” “是！” “有好处吗？” “放下，快点！找事是不？！” 当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说道：不能放下，新娘的脚不可沾地时，那个混小子已经松手了，并且由于对他训斥者的气度不凡，慌乱中已弄不清放人与放物的细微差别，只是本能地认为松了手便向正确迈进了一大步。因为老妇人的话，此时新娘在众人眼中犹如一件珍贵的玉器向坚硬的地砖上坠落。就在现场所有的亲朋好友无不认为回天乏力的千钧一发之时，大牛将脚向前伸出勾住了新娘的细腰，随着他的回踢，新娘被高高抛起。这位小美人在空中翻转两圈后，稳稳实实地落在了大牛伸出的坚实臂膀里。众人一片惊呼。坐在地上舒服的新郎被他的亲友们扯起了。他无精打采地走过来，一只手拍在大牛的肩膀，有气无力但又不失男子**范地说：“兄弟，谢谢！我的我自己来！”然后努力让脸上挂了一丝微笑，去接过新娘。当这团“重骨”再次接触到一双虚肿的臂膀时，臂膀的主人咧着嘴笑了。是那种当人在一个幸福的环境中遭遇尴尬，当这种尴尬到达某种程度所必然令人发出的仿佛笑声的声响。他抱了新娘扭头要走的时候，忍不住对眼前的救命恩人感慨地说： “娶个媳妇，真不容易啊！” 按着规矩，旁人始终做着欢乐的奴隶；他们是那样忠诚，那样懂得培养既定的气氛，所以连新郎这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叹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幽默，惹得了一片有意抬高声调的哄笑。而后他们又装出高昂的热情喊加油了。他们期盼着一种气氛无限变大，以便有效冲洗掉一个五彩缤纷里朦胧着的淡淡灰色。然而这个气氛没有达到它的预期效果；灰色浓雾一般弥漫了整个世界——新郎又体力不支了。 大牛快步追上新郎问道：“你看这样行吗？”说着他一把将抱着新娘的新郎抱了起来。 新郎快活地叫道： “好好，好，妙极了！” 众人起初一片沉默，无人敢为这种有驳传统的现象负责。后来一个见多识广，头脑灵活的长者带头鼓掌叫好了，于是众人也跟着鼓掌叫好了。那位刚才喊“新娘脚不能沾地”的老女士也灵机一动为这个望外的行为做了注解，说是：千古未有，天地造化。婚姻初始，神将保驾。并且说完后又一本正经地感叹道：一般人是不会有这个好运的。那神情仿佛在可怜自己。 新娘对丈夫可谓宽宏大量，爱至情深，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和一丝嫌弃的神色。最后大牛将这对小夫妻扔进了汽车。 他得到了香烟糖果，另加一个红包儿。红包里面有二百块钱。耶！ 他扔掉了香烟，边向前走边吃着喜糖喜滋滋地想：应当先把肚子填饱的。去吃烤鸭，就那个叫地球的吗？太贵了吧？这衣服也该买件新的了，料子太次，仅仅这么几日便把它穿得如此不堪入目…… 他突然停止美丽的遐想是因为看到地上有一件衣服，心里顿时揣揣不安，一双有别本性的眼睛迅速向周围溜了溜，天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正是将此衣占为己有的天赐良机！远处虽然有几个人影，可根本构不成威胁啊！他喜滋滋地捡起那衣服。原来是一件宽大的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