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类别:
商战职场
作者:
张平龙字数:3421更新时间:20/12/24 16:41:56
因此这些天他有些精神恍惚。
朦胧中他的思想最终沿着属于自己自私的路走了下去。在路的尽头,他发现那完全是一个黑暗和阴冷的世界,而这个尽头似乎并不遥远,他看到了孩子们走到尽头时已是精疲力尽的憔悴面容。那时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会有什么想法?将怎样来看待他这个自私的师傅?他们会不会怨恨?也许,一定会的吧!我怎么能这样呢?人生中有些路一旦走去便无法回头。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又想到那个家喻户晓的牧羊人与富翁的故事:他们最后固然都享受着同样的阳光,可是经历的不同,心境的不同,牧羊人又怎么能如同富翁那样去深刻地感受阳光之美呢?对于前者,阳光只是平淡无奇,有无均可;对于后者,阳光就是幸福温暖。想到这里他不禁暗笑,连连摇头,无可奈何似的,又大彻大悟似的。
天气尚未放亮,乡间崎岖不平的路上总有零零星星的身影在默默晃动了,看起来像要赶去开会的幽灵,其实那是一些要出远门的乡下人;必须在被人规定好的钟点赶到车站的。今天正是老师傅要将三个孩子送走的日子,与他一起相送的还有秀儿。孩子们已在昨日兴高采烈地打扮一新。师傅今天无论做什么事,用得都是一个宽厚慈祥的长者的身份。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在这个小地方所独有的设施简单的火车站,他们遇到了那个爱吃油条的乞丐。当时乞丐也正在吃着油条,看到他们像老友相逢一般热情地打招呼,寒暄,说是“吃饭了吗?”并询问他们为何穿这么好?他想摸摸他们的新衣服,而他们都躲开了,他也不再坚持。但他依然在问:是不是要出门儿?到哪里去?那儿好不好?有没有油条吃?多不多?贵吗?是不是不贵?满地都是所以才去?一定是,要不去那儿干吗?是不是……
“吃你油条吧!烦不烦啊你?!”秀儿佯装生气嗔怒道。
三牛自豪地说:
“不错!那个地方叫城市。在那里油条算不上玩艺儿?你要什么有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
这句俗而不凡的话使乞丐的心灵受到了猛然一击,他呆呆地愣在那里;金钱、洋房、女人、汽车、佣人……自思想里纷至沓来——不不,今生今世我只爱油条!
一时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热情在乞丐胸腔汹涌澎湃了,紧跟着一条绝妙的计划油然而生。于是他尾随着他们。
火车来了。
老师傅对即将登车的徒弟们说:
“社会险恶,处处要小心。这是师傅送给你们的三千条锦囊妙计,关键时刻总是弥足珍贵的。你们收好吧!”
大家马上可以看到,一条能够将整个人体装下的麻袋奇迹般地放在三兄弟面前了。这种麻袋在乡下通常只用来盛装质轻的草糠。现在它由于被人塞满了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人的一颗脑袋的。
三人有些为难。善解人意的大牛说道:
“师傅,我们每人拿一条就可以了!否则,我们永远也长不大的,您说是吗?再说剩下的这些倘若拿来烧火,起码能做两顿饭吧?!要不真是一种浪费……”
乞丐清楚地看到火车停下后自每个门洞里走下了身着绿装,头戴绿帽的妇女。她们像警卫一样站在车门旁,一手搭在另一只手上优雅地放在腹前,仿佛那里面有小宝宝需要保护。上车的人都手拿一张小纸片儿,冲这个滑稽的绿色孕妇晃一下,绿孕妇点下儿头,便可上车了。
聪明的乞丐很快明白了这个简单的过程。于是他把吃剩的半截油条如同别盒子枪那般别在腰间,用油腻腻的衣袖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然后在地上捡起了一张因为众多脚印而沾满沙土的报纸,抖了抖,撕下一小块,将其放在嘴边深情一吻,诡秘一笑,其余的则塞入裤裆,以便下次大便后用得着。他仿佛皇帝挑妃子一般挑选了一个长相丑陋的“孕妇”,打算自那门登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在这里有必要向各位读者加以说明,乞丐为何偏偏舍美求丑:也许您永远猜不到,然而原因很简单——乡下人见到美女易害羞,乡下的乞丐见到美女同样也害羞嘛!
“嘿!干吗?干吗?要饭的,不准上!”
正如乞丐早已料到他会被拦住一样,也早已料到这个怀孕的丑八怪的嗓音是那么要命!说句实在话,本丐行乞多年,见过相陋村妇不计其数,可还从没见过这种貌似雍容华贵的丑八怪;滑稽,且面无笑容,毫无服务意识。千真万确没什么资本可值得一个男人来怜香惜玉的,因此乞丐打定主意要同她开个玩笑;乞丐用衣袖抹了一把嘴,高傲地甩了甩肮脏的长发,问道:
“为什么不让我上呢?可别势利眼儿噢!要知道往往是十步之内,必有玉树!”
列车员铁青着脸问:
“你的票呢?”
“对不起,我没票!”
列车员用鄙视的眼光割了他一刀,没吭声,打算上车,不想这时的乞丐一手叉腰,一条腿像乡下年轻人总认为是潇洒,实质不过是二流子习性的展现那样抖擞着,头颅抬起,眼望蓝天,两手指夹着早已准备妥当的小纸片在对方眼前晃。
“不是这个?”
“不是?原来你还知道我有一张的啊!”
于是乞丐若无其事地用一个非常不雅的动作从裤裆里掏出了那张大报纸,伸到列车员眼前晃,而他高贵的头颅依旧高高昂起的。由于阳光强烈,他便把眼睛闭上了,这样一来果然舒服多了。他一直等待着面前的“孕妇”屈服发话,然而一直没有听到谁开口说话;他知道这种符合规矩的行为已经让对方哑口无言,傲气不存!不禁有一点评书里微服私访的皇帝突然亮明了身份的感觉。他正因这位居人上而沾沾自喜。
忽然,他感觉到火车好像开动了,不仅有轰隆声传来,且脚下都在震动。一睁眼果不其然——跑了!
“等等!还有我呢!……等等……操你娘的B哩!……”
孤独可怜的老师傅,用突然凝固的一动不动的深邃的目光望着列车远去的方向,虽然夏日的天气晴朗,远处却总是烟雾迷茫。
“车站外,铁道边,芳草碧连天。苍翁携女送子去,一去何时还?
清风依,白云在,日起生紫烟。孤者牵挂至心残,浪儿山外山!
莫言道,别离难,人生谁能免。飞雁北归几往返,天涯相思远!
……”
“我说要饭的!你这时候念什么诗啊?闭口!”秀儿冲这个讨厌的乞丐急歪歪地喊道。
“闺女,我不过是被此情此景感动而已,没有旁的。”
不想,好好的天,突然之间哗哗地下起雨来。他们赶忙向站里跑去。
秀儿哽咽着安慰老师傅不要太难过。闻听此言,老头子哈哈大笑。
“难过?开玩笑!我怎么会难过呢?我为什么要难过呢?我一个人多好啊爱吃什么吃什么,爱喝什么喝什么,爱干什么干什么!生为自由生,死为自由死,自由自由,我爱自由!自由……”
然而秀儿一直是哽咽的,流着泪的。
感性的乞丐又被少女的萋萋别离之情所感动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偏偏别时山雨寒,怨女情泪干!
哭声断,哽咽残,风雨娇花前。漫漫思念如流泉,桃面不在欢!
夜更深,犬吠鸣,枝鸦伴月冷。灯下身影总徘徊,情诗独自吟!
千里遥,万山边,风儿寄信言。君可知妾心中意,唯有盼月圆!
……”
“讨厌你!”
“你也算个人物啊。”老头儿称赞道。
“谢谢!嘿嘿,老头你吃油条吗?啊,这个还是有机会再说吧!我是想问你那火车……”
……
仙风道长若无其事地站在雨中的铁路边上,没有打伞,任雨水冲刷。他的一双饱含不为旁人所能猜度的高级情感的眼睛望着烟雨迷茫的远方,虽然那远方什么都看不清。然而,道长淌着雨水的脸上显出的是如痴如醉的表情;这不过是人与人的一个“层次”问题,如同小吃店里出售的大饼那般一层一层的层次问题!火车的轰鸣声穿过雨幕无理地打扰了仙风道长的悠悠遐思,道长并没有怪罪火车的意思,他将头慢慢转向火车来的方向,坚定地说了句“等的就是你,小样儿!”倘若有人身在现场,会清楚地看到这位勇气可嘉的道长先生,通过骇人的一跃,被疾驶的火车头顶起来向远方而去了,尽管烟雨迷茫。
老师傅将泔水倒入猪槽后,两只半大猪争抢着吞起来,强悍之态正如某些人挤公交车,毫无礼让之意。当它们吞到第四十八口时,在某个城市某辆载人的火车进站了。
一个身背行李的小伙子兴冲冲地流在出站的人流中。不时回头大大咧咧地去招呼后面的同伴;要他们跟紧。尽管小伙子着装不俗,可依然能使人一眼辨别:贵公子来自乡下。因为他的每个动作随心所欲,不曾修饰,愣劲十足;因为只有乡下人才擅长那种每每出门便自上至下穿戴一身幼稚的崭新,往往由于只顾追逐潮流而忽视自身特点,令服装与人格格不入。事实上千真万确如此,那泛着乡下人特有的红光和习气的圆圆大脸,与一身已被包儿带搞得凌乱不堪的正装,一同向世人展示,铸就百态尘世。
大牛二牛三牛连忙跟上来。大牛对小伙子说:
“王小光,多亏我们兄弟遇到你,若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七绕八绕的怎么走哩!”
“哈哈,用不着这么客气,举手之劳嘛!跟着我混没有错!”不想这时这个叫做王小光的小伙子借着一股突如其来的优越感灵机一动,严肃地说,“记住,以后叫‘王哥’!”
王哥的糙脸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污渍,尽管不太明显,可还是被细心的大牛注意到了,他说:
“王哥,你脸没洗干净!”
说着向手心里吐了唾沫便去为王哥做保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