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轻的徒弟凭着动作敏捷，抢先一步拿到了那个盛装焊条的包装盒，他把里面依靠养家糊口的东西像倾倒垃圾一般稀哩哗啦地倒了出来。他捧着箱子去收钱，同时由于突然而至的乐呵呵的神情，使不明底细的人都会误以为他本是一个智商有残疾的孩子。眼下对于收钱而言，这个厚纸装订而成的轻便包装盒再合适不过了。李师傅本来也是奔这个纸箱去的，当然慢了一步，他便照例给徒弟脸色看，没想到平日乖巧的徒弟此刻对他具有十足威严的发愠的老脸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更可气的是这里一时居然找不到另一个可以装钱的家伙。 “外星人”冲养猪户骂道： “**的才是外种，混蛋，把我放出去！” “快来看啊，会骂人的外星人！” “骂你妈的头，快把我放出来！” 当当当…… “看啦看啦，每位十块！会骂我妈的流氓外星人！” 当当当…… “看啦……” 养猪户冲四处找装钱家伙的焊匠简直是训斥道： “收钱还用家伙呀？！笨猪！” 随之焊匠面有难堪之色了；不论怎么说自己也算“一代宗师”，并非什么无名之辈，一个破养猪的有什么了不起，竟然当着徒弟和众人的面对一个师傅使用这种具有侮辱性的语言？！毫无家教！他想回敬两句，只是觉得理亏也便作罢。虽然他已恍然大悟，明白收钱只需有一双拿得动纸片的手便可，但他没有停止寻找；他对破养猪户采取了这种不理不采，一意孤行的反抗态度。否则，他，一代宗师，就太没面子了！不过这个养猪的真是气人。于是他就心情非常不好地继续寻找可以装钱的家伙。 这时一个乞丐的出现，方解了焊匠的窘境；因为一只黑手中的脏碗，焊匠的眼睛发出了雪亮的光。他抱怨了一句怎么才来呀？！扑向乞丐。 乞丐竭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抢劫啦，有人抢劫啦！救命！” 焊匠呵叱道： “叫什么呀叫你？一会儿我给你饭吃！” 饭字一提，乞丐眉开眼笑了，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嘴。早说嘛！他耸耸肩，非常乐意焊匠把碗拿走。但他随后又扯住焊匠强调说他要吃油条的。焊匠不耐烦地表示了同意。 虽然对于当作收钱的家伙儿，此碗并不能算做妙不可言，即使凑合用也难说胜任，但这已不是问题，因为这时候它的意义已经发生了转变，有人正想借它来完成一项重大的转折，可以说它能使“黑暗的生灵泛起辉煌”！而事实上，焊匠乐呵呵地收钱时，也没有用到这个一时风光无限的破碗。反而因为碍事，就把它夹在腋下了。左腋夹累了换在右腋，右腋夹累了换在左腋。 “外星人”奇特的长相与感情丰富的狂燥不安吸引了众多的人来参观；组织者对这次的收入颇为满意，脸上都挂了因为得到一笔为数不少的意外之财而表现出的欣喜。 感谢上苍！ “外星人”终于对“地球人”死了心，他不再叫唤了。他将背上那只已经支离破碎的翅膀毫无怜惜地扯了下来，铺在笼底，两手紧捂耳朵，背对着这群比蜜蜂还烦人的家伙侧卧而下。睡了。 观众们不满意了，他们花钱可不是来看睡觉的！一个人在兴头上时突然兴奋之源被掐断，那是会引起坏脾气的；一些吵闹出现了：骗人，骂混蛋，要求“他娘的”退钱。一提到退钱，八面玲珑的养猪户打了哆嗦，本想去向众人解释的他立刻回转身，用敲锣的铁棍敲起了笼子，同时嘴里喝叱着“起来！起来！”。未了，几乎所有的人跟进了，他们整齐划一地喊叫着，仿佛在群情激奋地抗议什么重大的政治事件。 可是“外星人”依旧睡着。 养猪户肩负了抚恤众人的重大使命，为了能够成功取宠以保利益，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做着各种怪状去用手里的铁棍捅“外星人”。“外星人”恼火了，一把将棍子夺下，呲牙咧嘴地恐吓对方。养猪户乘机做出非常害怕的样子往后撤，两手摆着声言再也不敢上前了，引得观众轰然大笑，随后他对着众人喊谁都可以去捅，倘若有这个胆量…… 人群里一位应当受人尊敬的老人也参与了起哄，他甚至表现的犹为活跃，可以被评为起哄大队长了。这个无德的老头儿虽有一幅老人相，但他的精神风貌的确像一个顽皮的年轻人。他是那样左瞧右看，眼睛里闪耀着活灵的光彩，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嘴里会频繁地发出哈哈的笑声。他手里提了一塑料袋水果；他饭后的习惯便是去嚼这些可以延年益寿的东西。老人素来喜欢清净，可有时候又特别钟情热闹；当他今日好运，遇上了这等趣事，即便使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一次老而无德，又有何妨？他的心里在痒痒着。未了灵机一动，便在所提的塑料袋里翻找出一个体积最小，面相丑陋的苹果，怀有一丝不舍的心情向“外星人”掷了过去。正中目标的脑瓜儿。 受此一击，“外星人”哎呀一声霍地站了起来，于是一头撞上了笼顶的铁板。他一声惨叫，身体收缩，片刻的喘息之后抱着脑袋怒怒地去寻找可发火的对像，不想发现苹果，乐了，捡起便吃。 观众们也乐了。他们纷纷仿效。 这时乐坏了一个人——乞丐。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可以随便捡拾的食物。他好忙！ 老头儿丢得兴致勃勃，他把自己的水果用完后，目光像一名做贼心虚的小偷四下搜寻，他蹭别人的“子弹”。他发现了资源；惦记上乞丐。乞丐早已把上衣脱下做成了包袱。现在的包袱沉甸鼓胀。由于包袱质地的缘故，乞丐一手提着，一手托底，可依然有圆形之物自一些破洞中无法阻挡地不断流出。紧跟其后捡拾并不能满足老头儿的“熊熊欲望”。他瞅准机会对乞丐进行了一次偷袭，成功！弄到两只梨和一个馒头；心怀拼命打算的乞丐见是一个淘气的老头，便用衣袖抹了一把嘴，恶狠狠地骂了句“操你娘的B哩”，躲着他了。 突然传来了一声年轻女孩的尖叫，那是一个用竹篮提着鱼的女子发现有人趁着混乱偷盗她的财富，便用一声尖叫来向与她随行的两个小伙子报警，并且抓住了贼的一只手。 “放手啊你，不要脸！”老头儿着急地叫道；这种急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被大方的姑娘贸然抓住不放，因突至的浓重的羞涩而产生的焦急。当他看了“不要脸的女孩”，才发现原是认识的，惊喜地叫了声“秀儿！” “伯伯！”秀儿也同样惊喜。当她想知道这种惊喜与她随行的两人是否已经得知，就去看他们。才知道两人对于此次邂逅并无感觉，他们的整个思想已经完全被人群围拢的稀奇的“外星人”所吸引了。也许真的有盗贼把秀儿偷了，这两个大男人也会浑然不觉。女孩儿对此很生气，用责备的语气质问道： “大牛三牛你们师傅在这儿呢难道没看见吗？” “啊？师傅！”其中一个年纪显小的，应该就是三牛的开口了，“师傅，你在呢？” 老头儿问： “你们不是去打猎了吗？怎么到集市上来了？” “我和大牛是在打猎，后来遇到秀儿，她在山上的池塘里抓了好多的鱼。你看！”三牛指着秀儿所提的篮子说。 师傅立刻又因为刚刚的做贼感到不自在了，他唯唯诺诺地说： “这个，这个我知道。” “然后我们就陪秀儿来卖鱼了。” “是的，我叫他们来的！”秀儿甜甜的音儿里带了娇滴滴的色彩。 师傅问三牛： “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有，你看师傅！”小徒弟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只燕子大小的鸟，“它可聪明了，抓住并不容易。我给它起得名字叫小灵！” “好漂亮啊！”秀儿欣喜地叫着从三牛手中接过小鸟。这个可爱的女孩去吻了吻小鸟的脑门儿。 老师傅说： “是的是的，比麻雀肉多！” “不能吃它，我要！”秀儿嚷道。 秀儿，做为“邻家女孩”，非常对得起这个充满让人爱怜情感的褒义词汇。是的，人如其名，那眼睛、那小脸儿、那黑发、那神态用张扬的“漂亮”和含蓄的“美丽”来形容她都不能恰到好处，而只能用“俊”或者“秀”，因为这二字除了涵盖了前者所要表达的意思外，还表示了一种纯洁，一种人在后天无法获得的自然赋予的灵气。是那种身在尘世却把你将尘世隔离推向一种境界的气质，那种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许多人向往却不能造就的久违的景象，那种当你一眼瞥见引起内心深处原始的善良因子再次活跃的魅力。心里便会有一块烙印，像一汪山泉向外淌溢着幸福，当你每每看到清净之物又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她！ 然而，那个叫做大牛的男子依然木然着，并不理会他人，仿佛那些亲人压根儿就没有存在。他是那样死死地望着“外星人”，眼睛一动也不动。大家感到了奇怪。他终于开口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人好像二牛！” 经他这样一说三牛也便道： “我早就看着也像了！” 于是二人拨弄人群，向前挤去。 曾一度活跃的老头此刻沉静下来，他问了句真的吗？便仔细向笼子那里瞧。随后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嘴里蠕动起来，像嚼着什么东西，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嚼。而后他完全被一种复杂的难于琢磨的神色所包裹。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向两边来回晃动，一只胳膊机械地挥了两下。当这种突如其来的内心不安的浪峰过后，他自言自语说道： “这小子，居然会搞得这么像？可从来没见过！” 大牛三牛已经到了笼子前。 大牛问： “二牛你怎么在这儿呢？” 二牛边吃边答道： “飞来的。” 三牛担心地叫着： “二哥你没事吧？” “我，我怎么会有事呢？这不是挺好吗？橘子，不要钱的，来三弟，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