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个道士是替人解说人生，指点迷津的道士，他的右手里拿有一面仿佛锦旗的旗子，旗子上用毛笔写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卦字，且用红笔圈了，与城市里到处能看到的那个“拆”字形式相仿。这面代表职业的旗子撑在一根有点儿破损的竹竿上。冥冥中老君安排的树枝穿过了道士背部的袍子，自道士后颈生出，使道士如同一只被人提起的小狗崽。这位貌似修炼高深的道士是那样不慌不忙，和颜悦色地瞧着人兽。见眼前的这只人形动物满脸惊恐，便动了出家人的善心，想做出点什么，于是他安慰对方说： “不要害怕，亲爱的小妖怪！我不是深懂法术的神仙！放心吧，放心！你是安全不过的！” 人兽已经恢复了由过分的诧异赶走了的平静，他好奇地问：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可不是人人说来便来的地方。另外，我要纠正您道长，我不是小妖怪，我暂时是一个聪明的猎人。” “你也许要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过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好吧，我就唤你猎人。你好，聪明的猎人！我是仙风道长，只所以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要自杀，我想从悬崖顶上跳下来摔死，摔死！你明白吗？” 猎人把胳膊再次伸进了那个洞穴，边工作边以谈天的姿态回答道士： “自杀？这个自然明白了，我是一个聪明的猎人！可我不明白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难道你活得不好吗？再说若真有压力，你连死都不怕了那么还怕什么呢？” “不，小聪明，我没有压力，我活得很好。我皈依道教，灵魂有了寄托，我勤奋好学，学以致用；为天下苍生布道解惑，奉献余力，也可由此养家糊口，衣食无忧。就这一点来说我很充实，很满足。可是小聪明你知道吗？无形中我的思想被道家哲学思想影响了，我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感觉原初的简单的思想已经不存在了，一种新的事物，一种高高在上的纯净物质在我心里扎根发芽了。我明白这叫做“层次”，那种犹如小吃摊上售卖的大饼的一层一层的层次。我每每观望世间，都是一种站在云端的感觉，而我看到的则是一个充满愚昧的垃圾团，一片不可救药，病入膏肓的，永远沉在宇宙底层的尘埃。我无法再与这个尘世同生。我必须到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智慧和洁净的地方。因此我要脱去肉身，而这唯一的路便是死。” “道长先生，你说得也许很对。不，看来是不容驳斥的；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大堆我基本听不懂的道理去死，那您真应该去死。不愧为先疯道长的称号。不过瞧瞧，您今天的进展并不顺利！” “不错。不过这已经在本道长的预料之中。” “我不明白您为何还要徒劳无功呢？” “我不过是怀着一线自杀成功的希望，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又一次事与愿违。我仰天长叹，我无量的天尊啊！为什么自杀比中五百万还难啊？” “这么说来你之前已经自杀过？并且没有成功？是吧？” “是的，我先去跳井，可是井水都已经干涸了；我去跳湖，可我忘了我会游泳，这好比叫一个人自己憋气自杀，根本不可能的。我把石块捆在自己身上，可是这些不争气的石头固然很重，到了水里却根本就没有了重量。当我带来铁块的时候，因为耽搁太久我被人发现了，是当地的渔民。他们呵斥我，说想死找个清静的地儿，别糟蹋了别人。我想他们的话固然粗俗，还是很有道理的，便来到了海边。走向深海，却一次次被浪冲向了岸滩，结果除了肚子受罪别无所获；我去喝老鼠药，光顾了本地所有的铺子，买不到真货，真如一个吃着假药的病人，怀着强烈的希望看着心愿一次一次成为泡影；我买来了锋利的钢刀，它可以将木棍毫不费力地一块一块削掉。我用这把刀一次一次刺向心脏，不想手上竟然没了力气，总是不能成功。我找朋友帮忙，没有一个肯出手援助；我去上吊，向人问清了动作要领，学着影视上的样子将绳子挂在了下巴上，蹬掉到凳子。后来我的脖颈被扯得都实在受不了了，我的意识竟然还是清醒的，我不得已放弃了这种方法。太累！” 猎人的脸上布满了同情的神色，出于一种善良的人的好心，他对这位命运不济的老兄表了同情后，便安慰说： “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您大可不必为此过于消沉。可以看出您有着锲而不舍的优质本性，而成功永远都向着这些人招手。好的，我不打扰你了，我要安心工作！”猎人一边说，一边把一只自洞穴中扯出的银色狐狸放入斜挎在身上的帆布包里。 “可是聪明，我有一事现在非得相求于你！” “什么事？” “您看能否帮我一忙，以便使我顺利下落？了却夙愿。我会将您惦恩的！” “道士先生，对于您的请求在操作上虽然没有问题，可道德叫我不能这样做。我得听它的。看来您得靠自己了！” “兄弟不要这样。所谓道德不过是一种虚幻的、摸不着的、变幻不定的人为的东西。所以作为一个人，不必刻意去佩戴一些自以为是的蠢蛋建立起的精神枷锁。你只须将那个讨厌的树枝轻轻折断便可，对于您坚实的臂膀这再简单不过。是的，就这么简单而已。知道吗？便有一种叫做功德的祥云从此将你护佑…… 道士看到自己的舌头在这个没有悟性的凡体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他便扯起可羞死公驴的嗓子借着唱歌的方式要向谁拼命似的激情吼叫，同时仿佛在腾云的仙体和着歌声做出一种应该取名叫做“自由”的乱舞，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嘿嘿！道长请听我说，你这样会吓跑我的猎物，并且吵着我的。你要小心，我会告你扰民！” “是的，是的，对不起！可你知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呢？我是一个神仙道士，我是一个不愿寂寞的神仙道士！我无事可做！” “那么你可愿意为我算上一卦？这样你起码会安静下来！” “当然可以！”道士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起来。像在找到什么总是随身预备的熟悉的东西，然而他什么也没找到，他皱眉头了，歉意地对自己的客户说： “我总是会在算卦前卖力地敲上半个钟头的锣，目的不过是对客户负责，为了使得所占得卦像更准一些。说起我的锣来你就只管称赞吧！那可真是一面不错的家伙。不过，看来我已经把它弄丢了！” “没关系，没关系！您总管算好了，总管算好了！” “那么好的，我先问你个问题，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蛇！” 猎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幼稚的笑话，他带着本能的善良的嘲笑意味笑了笑说道： “蛇？你说蛇？鬼才喜欢它！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要人品没人品。一双自以为是的眼睛和两颗属护士的大牙。可怕的怪物！” “如此，掐指算来你会做我的探路先锋。通俗点讲就是从这里掉下去，掉下去，马上！” 猎人哈哈大笑了。笑过后，他看了道士一眼又禁不住哈哈笑起来。未了，他意犹未尽对这个因神经错乱而胡说八道的小丑般的疯子摇着头叹气，愉快地惋惜；他的另一只手想摸入洞穴继续工作，却被大团发凉的肉挡住了。他扭过头来，看到一颗从石洞里钻出的光溜溜的大脑袋。这颗脑袋过于硕大而使他感觉陌生。他拍了拍这家伙两眼之间的脑门问道“谁的？快拿开！”。那脑袋没有拿开反而向他探过来，突然一条细长的红舌头在他的脸上迅速卷了一圈。他明白了，当一个长有大长牙的嘴巴兴奋而贪婪地张开时被猎人两条有力的手臂啪地合上了，如同一个脾气暴躁的大汉在合上敞开的沉重的槐木箱。他向这缺少温暖的脑袋擂鼓一般毫不留情地抡起了两只拳头，同时嘴里叫嚷着“回去回去”。一切皆随心愿，可便在此时，仿佛有人将猎人丢入了熊熊烈焰中，他发出了可惊天动地的惊叫；他为什么是在悬崖上呢？他为什么爬这么高呢？他的两手以最大的速度去做同一件事——女人打架似的把抓。能如此表明事已晚矣；山倒转一个圈向上猛长起来；无声无息，炸弹似的——他没叫！—— 强者就是这么横 道长望着猎人跌去的背影摇着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无量的天尊啊——令人羡慕啊…… 那条挨了揍的蛇又探出了脑袋，它听到了有人在唱歌，唱着“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花……”。它顺着这声音爬了过去，它是一条“猎蛇”。 道士怕极了，他不在歌唱，他拼死挣扎，呼喊救命。虽然他本是为脱离尘世来自送性命的，并且当这种事一旦成为一种挑战，此时的遭遇无疑于一种柳暗花明的好运。然而道士不同意这种看法，真如他自己所言：我千辛万苦是来自杀的，可不是来给它当午餐的！是的，道士思想上这种与大众的差别来自一种层次，一种犹如小吃摊上售卖的大饼的一层一层的层次。最终在很关键的时刻道士终究戏弄了蛇；他让蛇扑了个空。 “等等我!……” 风大极了，灌得两耳生疼。猎人心里嘀咕着：这怎么还不到底儿啊？ 在一棵树上顶部分叉成了丫状的地方已经牢牢实实地架了一位胖爷；树下一位瘦子先生用尽了其智商能够想出的种种办法欲于解救，不想徒劳无功！这棵树挺拔高大，生命旺盛；树冠上有五个乌鸦窝或者不知名字的鸟窝，总之均属于那种全身乌黑似炭的禽类。千百年来大树携手众窝们，一起经历着**的洗礼，生命的顽强被一次次证实。众鸟们也传了一代又一代，搞得这些柴禾窝像今天的房地产一样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