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各位同学，有没有人知道什么叫做逻辑呢？”课堂上老师不知为何竟抛出了这个问题。星期二早上和往常一样上课，只是班上人数从九个变成了八个，慧兰已经永远不能来了。刚才老师才向我们宣布，并且神色哀戚带着我们默哀一分钟。 尽管如此，课还是得上下去，不过才上没几分钟老师就突然抛出这问题，我们一时都还意会不过来这问题和这堂课有啥关系，这堂课是团体动力理论啊，和逻辑有什么关系？“有没有人可以回答的呢？”老师又环视着所有人。这时候君琪发言了：“老师，所谓的逻辑应该是一种思考及表达的方式，说有逻辑就代表讲话很有组织，思考很有条理，并且能够用很精准的形式表达出来，让人挑不出语病，这是有逻辑的表达及沟通方式。” “说得很好，君琪，不过你说的是逻辑的表现，我问的是逻辑而已，逻辑是什么？能不能提出最简单的说法？” “逻辑是理性。” 致昌马上发言。“很好，还有没有？不一定有什么标准答案，说出自己所想到的。”老师继续询问。 “逻辑是绝对正确的标准。” “逻辑是纯粹客观” “逻辑是终极的思考表现。” “逻辑是讲求龟毛到极点。” 大家纷纷抛出自己的见解。“逻辑是科学的思考。”蓝薇说。 “逻辑是科学的思考的形式。”我说。然后老师说我的看法和他的相似。 “逻辑是表现科学思考精神的形式。这样的说法满贴切地表达了逻辑本身的概念。基本上，不管什么事物的结果都可以用逻辑方式呈现。 不管有没有合乎现实性或实际需要，也无论多么荒谬怪诞的情形都可以用逻辑的观念含括，事情看来也许根本是错的，是无聊的，但只要在合乎逻辑的前提下，万物的存在便都有了本身的合理性，即使那合理性是建立在虚妄的基础上也是一样。举个例子来说，在逻辑的三段论里。”然后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起字来：“凡x是y，凡y是Z。所以凡x是Z，这是个定论，x、y、Z用任何东西取代都可成立。 现在假设x是任何人都喜欢的人，y是完美的人，Z是使人不敢太接近的人，这样代入的结果就变成了……”然后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将起来。“啊，老师怎么突然间说这些，他好像很懂的样子，可是干嘛不上正课在上这些啊？”我靠过去对蓝薇小声低语。“不知道，不过还满有趣的啊。” 然后我抬头看黑板，老师又继续讲：“结果就变成了凡任何人都喜欢的人是完美的人，凡完美的人是使人不敢太接近的人，所以，凡任何人都喜欢的人是使人不敢太接近的人。这就是用逻辑来呈现概念形成的演绎历程。现在再用小狗取代x，鸟类取代y，飞行取代Z，结果就变成了，小狗是鸟，鸟会飞，所以小狗会飞。” 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有同学说这太扯了。“啊，这纯粹是就逻辑上来讲，是正确的表现喔，只是它的根基不合常理而已，刚才就说过了，不管其合理性与否，都把它套入这公式里，而这公式是保证绝对正确的，所以说是形式啊，在形式上来说任何事都有可能，只是也可能没有实际用处并显得很可笑而已。这样说可以了解吗？”老师看着我们。 “了解啊，不过还是觉得很好笑。” “逻辑可不是这么容易懂的东西哟。想要有逻辑观还真不容易，要想讲出一个绝对正确切中要点的概念必须有非常优良的洞察力及组织力，还要有具体的表达能力才行。 例如，让我问你们好了，有个人a说：”我总是在说谎话。“我们要怎么理解这句话？这句话是对还是错？合乎逻辑吗？”老师边说边将这句话写在黑板。结果我们通通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就由老师来说了。“假设a真的总是在说谎，那么他所说的这句话就变成真话了，这和假设说他真的总是在说谎互相冲突了，因此这个假设是错误的。另一方面假设a所说的这句话是假的，其实他总是在说真话的话又如何？假设他总在说真话，那么他说自己总在说谎的这句话就变成谎言，也和假设矛盾了。 所以导出的结论就是a会说真话，但也会说假话的结论，于是回到最初来看，他所说的”我总是在说谎“这句话就变成是错误的了。a不是总在说谎话，他只是可能有时说谎话而已，所以说自己总是在说谎的人是错误的，只能说自己有时会说谎，这样说懂吗？”所有的人鸦雀无声满脸斜线。“老师，讲话就讲话，想这么多的话不是自找麻烦吗？”有人说。 “没错啊，不过我只是告诉你们逻辑是很高深的。”突然老师安静了下来，拔下了他的金框眼镜揉揉眼睛后又戴上去，“在逻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你们知道吗？就和在想象的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可能发生是一样的。小狗可以是小鸟，男人可以生小孩，任何事都有可能，这已经跳出科学的范围了，逻辑是带着科学的精神而以形式进入天马行空的领域里的呀。”说完后又环视着我们每个人。 不过我听着听着却怀疑老师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感觉温和儒雅的老师今天却表现出异常的执着与狂热，好像在对我们宣示什么至高无上的教义一般。“同学们，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老师突然问。“有很多吧，象是月亮突然消失了，身高突然变矮了，蟑螂变成现在的一万倍大等等的，数也数不完的。” 我回答。其他的同学也说了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吧。 “怎么样才算突然呢？从那个时间点开始算起才算突然？从现在算起五秒后算突然吗？如果有人告诉你几十亿年后月亮真的会消失，几千年后人的身高真的会变矮，蟑螂反而会再变成现在的几百倍大你能说不可能吗？那这算不算突然呢？可不可能发生呢？有人说这世上有地狱天堂的存在，有神鬼的存在，有没有可能呢？有人说上帝是存在的，灵魂是存在的，有没有可能呢？谁能说不可能呢？什么是天堂、地狱？什么是上帝、灵魂？从不一样的眼光看去难道不可能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吗？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你们知道就算一艘船或飞机也可能突然消失在百慕达三角洲，还有天上也曾经落下鱼雨和蛙雨，整群的鱼和青蛙随着雨水降到地表，另有数不清的人曾有过被鬼上身的经验，还有的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念力、超能力，究竟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至少，月亮上不可能有吴桂，也不会有嫦娥，也不可能曾有九个太阳同时存在过。”我又继续说。“真的吗？你究竟怎么确定的？你在那个时代亲眼证实了吗？如果他们只是搬走了？如果另外八个太阳同时走到寿命尽头而爆炸粉碎，被吸进黑洞里去了呢？”老师迅速反驳。 “老师，这样根本辩不赢嘛，你根本在诡辩了。”我抗议。“哈哈哈哈哈，我只是要告诉你们，在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思议，未曾听闻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有啊，那就是不可能本身了，要抱着这样的态度来看待自己的生命及生活，那样会觉得所谓的人生比较可以被接受。” 声音还一直环绕在教室里头。“为什么抱着这样的态度就能比较接受人生？”今天莫非是来上哲学课的吗？老师沉重了下来，看着周围的同学，露出浅浅的笑容，老师有着稀微的白发，额间几条不甚明显的皱纹，眼神总是闪着知性的光采，颇有博学者的风范。感觉就很有智者的气质，虽然岁月依然在他的身上刻下了痕迹。 此时教室里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老师则还是轮流看着我们，过了好久才开口：“因为人生可是很无常的啊，我的孩子们。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或你将进入什么样的状况，会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挫折或困难或是获得什么成长与成就。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未来的事还很遥远，可以感觉的只有当下，想太多未来的事情是没有用的。 现在可以抱着渐具雏形的未来想象往前走去，可以往自己未来想走的路多多努力，但是只要这样就好了，千万不要太执着，因为未来随时可能改变，可能和你的想象都不一样。原本以为会当老师但你可能最后炒起房地产了，原本要继续出国深造的但也许你车祸撞断一条腿了于是得再等几年。计划未来的事情只要基本的程度就可以了，随时都得抱着人生会往计划之外的方向发展的想法，并且怡然地接受种种的变化，因为人生随时都在变化。 现在的你动了任何的念头，作了任何的事情都可能将改变你未来一生的命运，有些事是你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所以就不用料想得太多了，生命的过程处处是惊奇，而有些一发生可能就会吓死你。未来没有一定，随时可能变轨道，这就是人生。抱着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的想法，那么对于人生本质将能有着稍稍具体的了解。 人生无常，世事无常，今天你还在这里，但也许下星期我将永远再也见不到你了，今天我还在这里，但下星期也许你们就再也听不到我精湛的授课了。都有可能，就像慧兰同学一样。生命何其脆弱，转眼间一切都可能大逆转。” 老师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听起来真是让人心情沉重。虽然象是满有道理的，不过总觉得太灰暗了。 然后老师又继续洋洋洒洒地发表。“只要把握现在就好了，未来的事不需想太多，这样人生才能顺顺遂遂地延展下去。不过这并不是说都不用多努力，未来依然是现在的累积。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绝大部份还是靠着目前的基础奠定的，未来是现在的自己努力过后的成形。只是我要说，我们必须对于将来可能呈现的任何人生抱着坦然接受的态度，而不要太惊讶或强烈否定，因为这都是由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不过除了自己以外，还有环境因素，象是时间地点，与不可测的因素，象是因缘巧合等也有可能会在转瞬间扭转自己的生命，一定要了解这一点。 并且说来有点泄气的是，有些事情发生过后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而且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这样的时候就只有坦然接受了。接受人生是无常的，接受不管什么事发生都是可能的，也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老师的意思是说很多事情会发生就是会发生，该要发生的怎样也阻止不了，所以只好接受它。 难道一切都是命运注定的？宿命决定一切？那人生不是很无力，很悲观吗？”有人说。“注意。”老师深呼吸一口气，环视众人：“我并不是说很多事情会发生就是会发生，我是说已经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既然都发生了，那就再也改变不了了，失去的只能再从别处去寻找，但一模一样的却永远消失了，我要说的只是了解这样的本质而已。这并不悲观也不无力，也不是由命运或宿命决定一切。 命运，听好，是由人自己创造出来的。就用自己的脑袋和双手，人无时无刻不在创造自己的命运，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而且也不会预先知道命运将把自己带到那里去，当结果到了面前的时候很多人还是不相信，但最终，那的确是自己创造的命运，只能再作补救而不能从头修改，只可锦上添花但无法重来一遍。本质必须接受。” “老师，感觉有矛盾吧。刚才不是说除了自己，环境因素和因缘巧合都会影响人生吗？那这两者加起来不就是命运了？又怎么可以说人创造命运？”我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可以的，环境因素和因缘巧合也是人自己所引致而来的，在有意无意做的决定里头这命运就被决定了，是自己决定的，或说是受到压力于是被迫决定的都有可能。 决定要去玩结果被车子撞死是命运弄人，但其实决定要去玩而引来这样命运的却是自己不是吗？只是思考的角度变换了而已。” “听起来还是觉得像在诡辩。” “不论如何，命运操纵在自己手里，可以说人生的面貌是由自己模塑的。 命运、巧合都是自己引来的，只是直到结果揭晓前自己是无法知道的，所以我才说人生无常。因为自己所塑造的自己却无法知道，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往往在你毫无自觉的时候突然揭晓谜底吓你老大一跳，更甚者你连发出讶异声都没有机会也说不定。由自己创造，但却又如此不可捉摸，因此我说人生无常。 而且要了解结果不管如何那终归是由自己所创造的，因此也毋需太讶异也不用太赞叹，也不用哭泣恐惧或过度兴奋，只要接受就好了。我的意思你们了解吗？”总觉得老师一定要强迫我们了解方能罢休的样子。我们都点点头，不管听懂没有，至少还真是会屁，就鼓励鼓励老师吧。 “好，人生里有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老师问。“有呀，那就是不可能本身～”我们异口同声。这真是一堂奇怪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