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指着照片叫罗俊看。他耸耸肩膀，闪开身子，让我先走出办公室。在从报馆的走廊直到汽车上，他总跟我谈论本城和当地的饭馆餐厅。到了港口游艇餐厅坐下后，我手里还拿着那份报纸。这时我打开报纸把照片指给他看。 “您刚才没有回答我的话。” “您到上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选择了一张偏僻的餐桌，然后摘下跟镜仔细擦擦，嘴里说： “今天早上有人给我打电话，打听您的经历。我照办了。您没什么要隐瞒的事吧？我只要把五月里报道您的文章拿出来就行了。” “谁打的电话？” 我问得很碍口，尽管使劲装得满不在乎。 “情报总署，亲爱的。” 罗俊把一只手按在我的胳膊上说： “在外省，尤其在上海这里，警察便衣和新闻记者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好办事。您如果愿意，我可以把乔枫介绍给您，就是那个关心您的警察长。这人十分可爱，我每个星期天都跟他一块儿打网球。” “我昨天才到这儿。” “而您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他装得兴致勃勃，点了菜，喝了不少酒。刚到半酣，他忽然抱住两只胳膊，撑在饭桌上冷冷地说： “我不知道您想干什么，想找些什么，可是，在上海一切事情都息息相通，所以就有这么一条规矩：什么也别碰，什么也别打听，只要说天气很好，天气很好。” 我只想写一部电影剧本。为此，我叙述了李将来的那篇小说。我想让自己相信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也想让他相信这些都无足挂齿。 罗俊打断我的话，问道： “您打算谈本市的情况吗？” 我的神情大概让他看出了我是打算这么办。 “换个题目吧，施崇。” 他说完一边继续吃饭，一边高高兴兴地说： “可是，您说对不对？各人都可以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夫人呢？” 也许他不过是随便问问，而我却觉得咄咄逼人，好象有人想利用她来对付我。我再次把报纸推到罗俊面前，说： “她出门了。您还是没有答复我的问题呀。” 他仔细瞧瞧照片，说： “挺标致的姑娘。” 他一本正经地把报纸叠好，放在邻座桌上。 “上海可不缺漂亮的姑娘。这一位听说很吃香。” 他开始转话题，谈到这一年旅游的季节好得少有，而且还要延长，简直象“印度的夏天”。他匆忙叫了咖啡，付了帐，在起身的时候，我又拿起那份报纸。罗俊瞧见了，久久地瞅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可是在分手的时候，他掏出小本子，写上他的电话号码，然后撕下一页递给我说： “我早上十点以前总在家。要有什么麻烦事，您叫我好了。”他停了一停又说：“只限本人的事，别人的事一概不管。” 游艇餐厅就在虹口山庄对面，海港的另一边。虽然中午过了还不太久，海堤、海湾上却已经染上红彤彤的霞光。我绕过港湾，走进山庄虹口园，草坪已经只有一半还在太阳里。我瞧见那只虎皮小猫在那儿小心翼翼地走着，到了围绕山庄的夹竹桃篱笆两米远的地方躺了下来，同时听见一个带点外国口音的老太太叫声：“小虎，小虎，小虎。”我瞧瞧楼上的窗户，想知道谁在那儿喊，可是眼睛正对着太阳，瞧不清楚。我正要走开时，忽然一声叫喊，接着又是一声叫喊压住了前面的声音，真把我吓得毛骨悚然。前一声象小孩叫的，后面一声却象是绝望的嚎叫。一条黑狼狗，前爪子的颜色比较浅，扭着脑袋，一跳一跳地斜擦着我的身旁走过，一会儿就给虹口树遮住了。天蓦地黑了，楼窗里都亮了灯。小猫侧身躺在地上，嘴上冒着淡红泡沫，身子还在抽搐，大概是狼狗从夹竹桃里扑出来，咬断了它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