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老处长

老处长姓张，是省军区通信处处长，他身材消瘦、个子不高，其实从年龄上说并不算老，当时也就50岁左右，我与他在工作接触上也不算多，仅仅是几面之交，但我还是不能忘记他，还是愿意把他称作我的老处长。 那时，我刚刚调到省军区通信营不久，在无线电连当技师。在发射台机房工作时，我发现大功率发信机的天线馈线余量留的很长，在机房四周的排线架上密密麻麻的绕了N圈，有些地方还反复折叠捆扎起来，看着虽然很整齐，但实际上增加了信号的损耗，从而影响通信质量。 于是我提出进行改进：剪短馈线、重新排线、避免折叠和小于90度的弯角，外表的美观要服从保障通信的需要。但连里却告诉我：这个机房在建好使用后一直没更动过，不要轻易改动以免惹出麻烦。 不久，恰好老处长带人来检查工作，我一来年轻没顾忌、二来也不懂得利害关系，在汇报时就向张处长说起了机房的不足，并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是机房建设使用之初就留存的问题，拖了这么久，现在急需改进。听我说这些，旁边的连长急的眨巴眼、擤鼻涕，外带哮喘咳嗽不止，我也没在意，一股脑汇报完了。 这时，处长脸色很难看，在机房转了转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他走后，连长就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咋没反应，我都差点儿急晕了，你不知道这个机房就是张处长当年亲自带人设计、安装的？”。 我一听，就直吐舌头，但还嘴硬说：“我也不是对处长有看法，只是提点工作意见而已。” 连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长点记性吧，否则以后没好果子吃”。可是没几天，连里却通知我，说通信处同意把机房的设备和馈线重新整理、调整，但要确保通信效率的提高。 于是我按预先计算的方案做了改进，并对改进前后发信机天线端的信号强度进行了对比测试，取得了较满意的效果。我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张处长这个人还是蛮能听取意见的，印象分立刻增加。 可时间不长又有人告诉我说，张处长对你当时的话很生气，他在处里说了：这个张技师，怎么搞的，怎么那样讲话，没个深浅。一听此话，我顿时压力大增，好一段时间，一想起来就心里沉沉的，郁闷无比。 不管怎么说，张处长虽然与我隔着好几层，但他毕竟是通信部门的最高领导啊！后来，我因参加通信技术干部考核出题组及选拔优秀士兵上军校的考试阅卷工作，在通信处与老处长几次照面，我还真有点惴惴不安的感觉，但他却很淡然，也没多说什么。此后，我与老处长再无直接联系。 随着时间推移，我投入到紧张的训练、备战中去，其间还参加了沈阳军区的通信兵大比武，取得了较好名次，受到嘉奖，工作的快乐使我渐渐淡忘了“忤逆”处长这件事。一年后的一天，营长把我叫去，对我说：“通信处缺编，上级决定调你去，回去马上做好工作交接，下周报到”。 我的大脑立即“短路”，处于“死机”状态，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营长笑道：“是不是不想去？”。 我回过神儿来赶紧说：“报告营长，做梦都想去”。 哇，这么大的馅饼居然砸到我的头上！从基层连队跨到省军区机关，对于我这个既无深厚背景，又不会刻意钻营的普通技术干部，是从来没去奢望过的，不要说机关首长，就是营长、教导员我也只是认识，还谈不上熟悉，真是奇了怪了。 带着兴奋和憧憬，我晕晕乎乎的去通信处报到了。而这时，老处长已经因肝癌晚期，住进医院了。 在处领导和老参谋们的帮助下，我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和周围的同僚熟悉之后，我大概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处里准备调入一个参谋，各方推荐了三、四个候选者，既有军区首长的子弟、也有通信营的老资格技师，而我并不在推荐之列。 内部讨论时争执不下，老处长一锤定音：一切要从工作需要和通信处的自身建设出发，要调就要调好的，通信营的张XX，年纪轻、专业基础好，又是通信营中唯一的大学生（其实只是“工农兵学员”），在下面反映不错，我看就调他吧，至于牵扯到领导子女的问题我来找首长说明。 就这样一个较为复杂的人事问题，被他轻轻化解了。我也成了人事竞争中的一只“黑猫”（不敢称黑马），悄然“篡位”了。调入通信处二十几天后，我要随司令部首长下部队调研，时间将长达一个月，于是我赶紧约好同事，一起去医院看望病重的老处长。 一进病房，我就大吃一惊，备受病痛折磨的老处长已经完全脱相，骨瘦如柴、皮薄似纸，全身黄疸、气若游丝。 我轻声地问候他，旁边的同事也告诉他：“张参谋已经到处里报到了，马上要下部队，特意来看你”。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力气和热度，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嘴唇蠕动着说：“来了就好好工作吧”。此后再无话语。 当我告辞时，听到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病还能好吗？”。 一句话让我感受到他的苦苦挣扎与不甘，我赶紧说：“会慢慢好起来的，等我出差回来一定再来看您”。 我快步离开了病房，没敢再回头一望，心中的酸楚与无奈久久不能消散。一个月后我完成任务归来，看到的却是老处长的遗像，黑纱低垂、白花哀放，恍惚间去医院探病时的情景宛若昨天，我掩面无语、泪水盈眶…… 我常想，刻在石碑上的名字未必不朽，而刻在心灵上的名字定会永存。虽然我没有在您的领导下工作过一天，但您却值得我从内心深处去尊敬与怀念，我会永远记住您－－老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