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半枪声

那时我刚刚入伍没几天，恰逢元旦，部队里忙着改善伙食、打扫卫生，一片节日景象。 可是那日，却见一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惊诧，有人窃笑，有人赞叹，有人摇首。 我虽是新兵，但好奇之心更甚，于是千方百计凑于其中，终于探得事情原委，不禁暗自称奇、佩服不已。 我厂一批68年的女兵，大部分来自部队大院，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特殊时期前的老高中生，加之又都是当年的“红卫兵”，因此可谓是思维激进、冲劲十足、才华横溢、朝气蓬勃。 为了锻炼和改造这批有点“刺头”的女兵们，二车间成立了女兵炊事班，而这一任的炊事班长，就是“小蓉”。 此君是“老高三”，根红苗正、豪爽大方，能歌善舞、文采出众，一笔好字，一手好文章，一副好画功。为了搞好元旦会餐，她找到管理股软磨硬泡，终于特许二车间食堂杀头猪，并说好第二天上午安排男兵来帮助杀猪。 不想这小蓉岂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之人，暗道：不能让男兵们笑话，一定让领导们瞠目结舌。 毛主席说：“敢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这事他们女兵班包了！第二天凌晨三点，小蓉带着一众女兵，悄悄地跑到猪圈，开始了“残酷的围剿”。 一声令下“上！”五个女兵跳进猪圈，开始一了场奇特的战斗。 按头的、抱腿的、揪尾巴套绳的，一个个张牙舞爪、斯文全无。也怪，那肥猪在黑咕隆咚的夜里竟然没叫，是没把众佳丽放在眼里，还是以为跟它做游戏？ 只见它呼哧呼哧围着圈跑，女兵们也毫不示弱，七哩咣啷、噼哩噗噜，拿出所有的本事跟它较量。 没想到平日里极温顺的肥猪，此时竟有力拔山兮的蛮劲，而且灵活的像只兔子，左冲右突、敏捷异常。 一时间，N目相对、人嘘猪喘，竟僵持不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声枪响，像黑夜里一声惊雷，就炸响在女兵们的耳边。这下全傻了，个个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谁？”小蓉斗胆厉声问道。 “口令？”对方大喝一声，紧跟着一道电筒光射过来。 “什么口令？你想打死我们哪？”听出是管理股刘副股长的声音，女兵们气懵了。 刘股长跑到跟前，举电筒一照：几个泥猴一样的女兵便狼狈不堪地现了原形。 “好嘛！我还以为是偷猪贼呢！”原来，刘副股长夜半尿急，听到猪圈方向有动静，“阶级斗争”之弦顿时紧绷。 他抓起手枪跑向猪圈，灰蒙蒙只见团团黑影在猪圈里翻滚腾挪。 未斟酌、欠思量，毫无战斗经验的老兄，朝着猪圈旁边的煤堆就是一枪。还好，没有伤人。 “赶快出来！”刘股长凶道。“凭你们几个小女兵还想抓猪？就是摔断胳膊折断腿，你们也捉不住。等着吧！” 片刻功夫，带来几个睡眼惺忪的男兵，还有两个白面书生（新分来的大学生），三下五除二就把肥猪绑起来了。 女兵们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没了脾气。等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肥猪摔上案子，天已经大亮了。 那头肥猪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便使出毕生的精力没命地嚎叫，且一声更比一声高。 那声音真是既人又气人，没一会就引来一大帮看热闹的。不知谁嘴快泄漏了昨夜的机密，只听见人群中一片窃窃私语声，还夹杂些“呲呲”的笑声。这一下，女兵们又羞又怒。 小蓉此时更是急火攻心，一把夺过司机小李手中的快刀，刀尖紧逼着嚎叫着的猪。可却不知从哪儿下手，便把火气都抛向小李：“往哪儿扎” 小李傻傻地瞪着她问：“你真杀呀？” “废话！快说，往哪儿扎？”小李做了示范动作并告知要领。 小蓉显示出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只见她双手握刀，憋足一口气，如同与鬼子拼刺刀般，由脖子进刀对准心脏，使出全身的劲儿：“杀”一刀下去，血溅如注。 “啪啪啪啪！”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一片掌声，女兵们得意极了！ 随着声嘶力竭的嚎声渐弱，小蓉却开始浑身簌簌发麻，不忍看下去了。可战斗还没结束呢，于是她们又抢下战士手中的棍棒，敲打起肥猪。一阵胡敲乱打，把心中剩余的火气和不适也敲跑了。 接着吹猪、褪毛，大家齐上手，削剥切割、扒拉撕扯、七手八脚、一通忙活，一头光滑红嫩的大白猪就展现在面前。 女兵们看着自己辛勤的劳动成果，心里别提多美了，看热闹的人群也发出了“啧啧”地赞叹声。 这头200斤的大肥猪，从活蹦乱跳的猪八戒，变成猪大排、猪后臀，再变成猪全席的美味佳肴，女兵炊事班一手包办。当干部战士吃到香喷喷的红烧肉、炖肘子、烧蹄膀，还有猪血汤、猪烤肠，更有猪肉大饺子。 个个都说这个年过得美，猪肉大餐格外香，女兵杀的猪味道就是不一样。 当人们吃得满嘴流油时，炊事班的女兵们却是愁眉苦脸、面壁食素了。 那可绝对不是为了减肥，而是因为满脑子勇斗肥猪的惊恐与辛劳，满耳朵凄惨无比的嚎叫，满鼻子血光冲天的腥骚…… 元旦过后，三车间在生产中出现了险情，机床上加工的锉刀没固定好，机器一转，锉刀如导弹发射般穿窗而去，险些击中工人。 于是赶紧进行全厂点名，对事故险情进行通报批评。 陈副厂长总结道：“三车间白日飞锉穿玻璃，X兆蓉半夜杀猪鸣一枪”，于是小蓉声名远扬、威震全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