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浮生半日闲

然而手舞足蹈了没几下，他脑袋立刻又耷拉了下来道：“可是…可是阿姐似乎不愿让二毛修炼…” 大丫对二毛修炼一事态度十分消极，甚至称得上是反对，这让狼岩百思不得其解。 无论四方蛮荒哪片大陆，除了那些天生体质无法修炼的倒楣家伙，谁不是自幼就开始习武修炼？哪怕一辈子只是一名纳元境，也比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如二毛这等上乘资质，只要有人肯点拨一下、过个几年便能胜过他阿爸厉老三，狼岩委实想不出大丫不让弟弟修炼的原因。 然而他实在不忍见到二毛这副模样，遂大包大揽的道：“你阿姐那儿交给我去说服，你只要认真修炼、努力提高修为，好证明给大丫看阿哥没有教错人就行了。二毛做的到吗？” 二毛抬起头来、双手将胸脯拍得劈啪响道：“阿哥放心！我一定会让阿姐看到，阿哥教我修炼没有错！以前都是阿姐保护我，等我开始修炼、以后就换我保护她了！” 说完掉头转身、拉著担架举步就跑。 二毛兴奋之下越奔越快、担架在雪地上像飞一样的迅速滑行，将伤势并未痊愈的小虎远远抛在了后头、急得他呜呜直叫。 数里距离一晃而过，狼岩昏迷前与北行云最后一战的那处冰冻湖面、顿时重现眼前。 沿著湖岸，稀稀落落的已有一些人影在湖面上凿出来的洞口边忙碌，二毛放缓了脚步道：“阿哥你看！我们附近几个村落平时都在靠近湖岸的地方凿洞捕鱼，冬天粮食虽紧，若是勤奋点，一天下来所获倒也足够一家子人填饱肚子了。” 狼岩纵目四顾，原来当日自己逃到湖畔时见到的那些冰洞是这么来的。 看了片刻，狼岩问道：“大伙儿为何只在靠近岸边的湖面忙活？如今是冬季，想必这湖水冻得是又厚又结实、不用怕踏破冰层摔下湖去；既然如此，何不往里走些？越靠近湖中心、这鱼儿也该越多才是吧？” 靠近了湖边，二毛将拉著担架的皮索放下，自背上卸下了一只大篓子、开始整理一会儿要用的东西，嘴里答道：“阿哥你忘了？阿姐和你说过，这湖里因为有河道与万里之外的北溟海相通，偶尔会有些那儿的海族妖兽跑到这湖里来…” “靠著岸边凿洞虽然鱼比较少，但真要倒楣的碰到妖兽冒头、至少大伙儿还有希望逃脱；越往里边去固然捕的鱼越多，可妖兽一旦出现我们就得倒大楣了，那些海族随便折腾两下，冰层一裂、大伙儿跑都没地方跑去…” 说到这儿，二毛心有馀悸的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道：“我怕阿姐担心、没敢和她说！二毛就亲眼见过隔壁村的几个家伙、都是纳元境，因为不信邪、硬是往里走了数十丈凿洞，结果被一尾光是脑袋就有这么大…” 他张开双手努力比画著道：“这么大的怪鱼冲破了冰层，当场就一口吞掉了两人，剩下的全掉进了湖里，结果一个都没能逃回来…” 见狼岩没出声，二毛却会错了意、语气忐忑的道：“若给阿姐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让我来捕鱼！可是山里的野兽大多都在冬眠、就算偶尔有几只出来觅食的倒楣鬼也不够进山打猎的大伙儿分；野菜挖不到、野果也摘不到半粒，要是连鱼都不能捕了、咱们存的那点儿肉干根本熬不过冬天！” 狼岩闻言失笑、知道这傻小子误会了，当下也不多说，只是点头道：“你做的对！就算告诉大丫也只是让她白白担心而已，不捕鱼难道你们都不用吃饭了？行了，我就在这儿透透气、随便看看，你抓紧时间忙活、别忘了小虎还盯著你的烤鱼呢！” 说谁谁到，小虎吐著舌头气喘吁吁的从后头赶上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登时大点其头、呜呜呜的朝二毛发泄著心中不满。 二毛摸著脑袋呵呵傻笑，提著锤子凿子标枪鱼竿等捕鱼的趁手家伙朝湖岸走去。 狼岩双手撑起身体、小心的站了起来。眼下伤势虽未痊愈、不能与人动手，却已不妨碍他能缓缓的行走，只是二毛著紧他这个便宜哥哥，硬是不肯让他走路而已。 目光望向拖著担架跑了二十里却仍脸不红气不喘的二毛，狼岩不禁再次为对方得天独厚的体质惊叹。 狼岩自己的肉身之强、放眼四方蛮荒也罕有武者堪与比肩，但那是因为他自小便被阿爸以荒果喂食，其内蕴含的浑沌之气虽然稀薄、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滋养也殊为可观，至于得到了浑沌本源后、肉身的淬炼与强化更是一日千里。 然而二毛不同，他没有过奇遇、甚至还未开始修炼，其体质虽不及自己，强悍程度也足以将雄壮强、蹦子、元豹等人都甩出几条街，堪称狼岩自踏入北地以来，见过先天体质最为强悍的好苗子、没有之一。 狼岩突发奇想，二毛这体质岂非是天生走炼体路子的料？脑中闪过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提著枪喳喳呼呼的嚷道：“放马过来！先说好，你小子的那些魔法可不准连发哦！” 嘴角挑起一丝缅怀的笑意，狼岩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只会些初级魔法的法徒、若法术不能连发还和你这头蛮牛切磋个屁？你个爱占便宜的混蛋！老子如今代你炼体一脉收个徒弟、如此良材美质看你不眼馋到死？” 微笑蓦地僵在脸上，他方才那一刻、完全把自己当作雷米尔了，想起与库烈尔的兄弟之情、心中流淌的那股温暖绝非虚假。 “我不是雷米尔！我是阿爸的儿子狼岩！”，内心疯狂的呐喊，狼岩自小到大，第一次对梦中那个世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我是狼岩…！”，他呐呐的道。 若是有一天，自己不知不觉间彻底成了雷米尔而不再是狼岩，那阿娘、柱子、小三、元豹和蹦子等人又算是什么？自己成了雷米尔后却不在梦中那个世界、而是到了四方蛮荒这儿，那库烈尔等雷米尔的亲朋好友也是一个都不存在… 不敢再想下去，狼岩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剧烈摇晃著，试图清空脑子里面的一切思绪。 “阿哥！阿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势又复发了？二毛这就带你回去找阿姐！” 耳边传来熟悉的粗犷话声，狼岩松开双手、茫然的抬起头来，眼前二毛那张憨厚的面孔此刻满是惶急，想察看狼岩的伤势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的弄痛阿哥，直急得手足无措、满头大汗的道：“阿哥你哪里不舒服？咱们这就回去，不要鱼了！” 一旁的小虎也是担心的呜呜直叫，大舌头不住的在狼岩手上舔来舔去。 茫然的眼神渐渐柔和，狼岩一把搂住小虎和二毛，微笑道：“我没事！可能伤势还没全好、方才想一些事情头就有点疼。算了，不想了！让阿哥看看二毛如何捕鱼，说不定我也能试著学一学、抓几尾鱼回去，省得你阿姐老说我是吃白食的病猫！” 说著说著自己也笑了起来，探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酒袋、仰头灌下一大口。 二毛呵呵憨笑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阿哥你别怪阿姐！她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平时不骂人几句就浑身不对劲，我就是从小被骂到大的。可是阿姐对人好也是真的好，阿哥你刚被我背回去的十几天都昏迷不醒，咱们柴火又不足、得省著用，晚上不能点著篝火睡…” “阿哥你那时又发烧、全身冷得直发抖，每逢夜里都是阿姐抱著你取暖、阿哥才能熬到醒来…” “噗！～”嘴里的酒全喷了出去、淋了小虎一头一脸，不顾后者委屈的眼神，狼岩咳嗽著道：“你说什么？你阿姐她…？”，想起当初醒来时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只盖著兽皮的情景，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嗯！”，二毛丝毫看不出狼岩的窘态，自顾自说道：“本来是二毛想要帮阿哥取暖的，可阿姐又怕我弄破你身上她好不容易包扎干净的伤口，我也知道自己粗手粗脚的没她细心，所以…” “等等！”，狼岩打断他的话道：“我那时没穿衣服吗？那你阿姐也…？”，最后一句实在问不出口。 二毛倒是坦然答道：“当然没穿啰！阿哥你全身十几处伤口，不脱了衣服怎能方便随时换药包扎？至于夜里阿姐也是一样，否则你俩隔著衣服如何取暖？还好熬了十几天、终于将阿哥救醒了，阿姐的辛苦没有白费…呵呵！” 望著傻笑的二毛，狼岩内心不由一阵感动和不安。 北地部落和冰原这儿的北溟族在男女之防的态度上都差不多、远不如一切讲究礼节的南朝那么严苛；然而一名未婚处子赤身裸体的抱著一名陌生男子同榻而眠，尽管目的是为了取暖救人，对女方来说、在男女关系相对开放的北地却依然不是一件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小事。 在梦中那个世界，家族骤逢巨变后的雷米尔也随之性格大变，成年后四处为家，身边的血腥、杀戮、醇酒、女人从未少过，然而那是雷米尔；在现实世界醒来，狼岩依旧是那个从未碰过女人、感情世界如同一张白纸的十四岁少年。 仔细回想起来，却发现自醒来后便从未见大丫有过什么异样神态，不但没藉此示恩于己、反倒将此事瞒得死死的。若非今日机缘巧合、又多亏了二毛毫无心机，恐怕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狼岩心中思绪万千，二毛对此却毫无所觉、注意力又转到其他地方了：“阿哥，阿姐替你清洗和处理伤口时我也在一旁帮忙，你身上那些旧伤疤…光是前胸和肩臂就有百馀道吧？再加上背后的…北极天在上！看得让人心里发碜，阿哥你为何会受这么多伤？” 感受到他眼中那不掺杂一点杂质的关切，狼岩抛开思绪，笑著揉揉他脑袋道：“因为阿哥小时候住的地方很危险，要想活命、就得三不五时的和许多许多凶残无比的猛兽生死相搏，打赢了就能找到食物活下去、输了就得死…” 说著说著，狼岩语重心长的道：“你今后也要成为武者了，千万记住！不管你练的功法再玄奥、修炼再刻苦，只要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血腥与生死搏杀、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武者！对阿哥来说，这些伤疤每一道都是宝贝，是它们教会了我在面对各种危险的敌人时该如何保命！” 二毛闻言不但没有惧意、反而跃跃欲试的道：“嗯，二毛记住了！等我开始修炼后也一定要像阿哥一样、弄一身伤疤回来当宝贝！” 狼岩一个爆栗敲在他脑袋上、没好气的道：“傻小子！哪个叫你没事故意弄一身伤疤回来？受伤是不得已、能不受伤当然是最好…” 见二毛一脸不解，狼岩顿时泄了气，扶著他肩膀借力站起身来道：“不说这些了！等你开始修炼以后就会明白！带我去看看你如何捕鱼吧！耽搁了这么久，若到时害你空著手回去，我肯定要被大丫臭骂一顿！” 二毛心思单纯，提到捕鱼就将其他事抛诸脑后，蹦蹦跳跳的领著狼岩来到湖边，挑了一处较为平整的冰面，一手握著凿子、抡起锤子就敲了下去。 看得出来二毛是驾轻就熟的老手，不一会儿就在冰上凿出一个直径约四尺的洞口，手脚俐落的上饵、下竿，再将钓竿插在冰面上事先挖好的斜向小孔，片刻工夫就立好了四支钓竿。 二毛拿起锤凿走开十馀步，再次敲了起来、又开出一个更大一些的冰洞，将工具放在脚边，提著尾端拴了根皮索的标枪守在洞旁、双目一瞬不瞬的盯著洞内的湖水。 狼岩唯恐将鱼惊走，放轻脚步来到他对面，隔著冰洞尚未开口，就见二毛双目圆睁，手中标枪如闪电般无声无息的射入水中、竟然没溅起丁点水花。 抓著皮索的右手猛地往回一拽，标枪如捕到猎物回巢的巨蟒、矫健无比的破水而出，枪尖上串著一尾长约三尺、正激烈挣扎著的银白色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