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因祸得福（下）

渐渐的，他双目失去焦距、脑中一片空明，精神、思感、肉身再度悄无声息的合而为一，进入了深度冥想。 心中无思、无想，完全凭著本能和一股执念、不断将所过之处的原子重复组合。 虚无中不知岁月，处于深度冥想、只凭本能行动的狼岩对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又不停的组合了多少元素没有丝毫概念。 他只知道，当他再次退出冥想境界时，眼前那巨大无垠的本源周围、已多出了十一枚不停环绕运行的浑沌印记：风印、雷印、金印、木印、水印、火印、土印、生命之印、诅咒之印、亡灵之印以及元力之印。 而他眼下正不断重复组合的是他所掌握的能量中、最为复杂的冰元素。 当初冰姨在送狼岩和小家伙离开蛮荒凶林时，在途中曾一路为他演示过冰焰翼虎一族掌控冰系属性的各种天赋技能，以思感仔细探查的他那时就已发现，所谓的冰元素是在原本水元素的基础上加以延伸变异而成的。 对此刻的狼岩而言，要组合出冰元素，就意味著必须先将原子组合为为水元素，再将水元素经过特殊排列压缩后、组合成冰元素。 多了一道手续，组合一粒冰元素所耗费的时间却是之前其他元素的四倍。 狼岩并无丝毫不耐，他已完全忘了除眼下浑沌印记以及组合元素之外的所有事情。 虚无中没有日月、自然也没有了昼夜，狼岩开始绕著那巨大的本源而走，所过之处一粒粒雪白的冰元素成形、飘散。 远远望去，彷佛随著他一路走过、身后拖著一条不断散开的白色烟花带一般，炫丽夺目。 他组合一粒冰元素所需的时间由十息而九息、八息…再而七息、六息…抬头望去，不知不觉间他已绕著那巨大本源几近半圈了。 微微一笑，低头再度迈步而前，思感彷佛永远不知疲累、高速重复著那千篇一律的排列过程。 五息、四息…三息、二息、一息…半息… 终于，“轰！”地一声，仍然分不清是在脑中还是体外的巨大轰鸣声响彻虚无，最后成形的这一粒冰元素脱离了思感掌控，闪耀著洁白晶莹的光芒、如飞鸟投林般向著本源电射而去。 体积沿途膨胀，这粒冰元素刹那间便已和其他印记一般大小、投入了环绕本源的行列；十二枚各系能量的浑沌印记整整齐齐将本源拱卫在中心、由左至右不断的环绕运行。 狼岩心满意足的看著这瑰丽壮观的一幕纵声长啸。 也许是乐极生悲，不知是否被他啸声惊动，那巨大本源的旋转陡然加速、越来越快，一股沛然莫可与抗的浩荡吸力蓦地锁定了狼岩，将他向本源漩涡的中心不断吸扯而去。 啸声中断，他满脸的兴奋彻底化为惊恐，不停挣扎的思感与肉身就像那雷霆天威之下的卑微蝼蚁、对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束手无策。 眼前的灰暗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 “嗯…”，伴随著一声略含痛楚的轻微呻吟，狼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双眼瞳孔散乱无神。 眼前没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入目的是一片雪白晶莹。 随著瞳孔渐渐聚焦，他看清楚了，左侧是一面冰墙、头顶上方是一片圆弧形的冰晶，他此刻正靠墙躺在这片冰晶之下。 “原来是作梦…呵呵…”，狼岩微微苦笑，梦中凝聚了十二枚浑沌印记的欣喜、被巨大本源吞噬的恐惧尽数消散。 想要转头望望身处的环境，这放在平常简单无比的动作、对此刻的他而言却是吃力异常。 脑袋缓缓向右转动，只见地上铺著几块不知名的兽皮、围成了一个圈，中央是一处熄灭的篝火，兽皮没有覆盖之处就是一片皑白的雪地。 自己光著的身子下面垫著一大块兽皮、身上则是盖著好几块，一股腥膻味扑鼻而来。 仔细打量，狼岩发现这是一座类似自己和伙伴们曾在冰原上挖过、供大伙儿歇脚避雪的冰洞，只是略大了些，约有三丈见方，靠著一处角落的兽皮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几件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东西很旧、却洗得极为干净。 另一面冰壁底下放著几张叠好的兽皮以及小半堆劈好的木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即使在经过当年变故、落难之后的狼山部，这样的所在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思感扫遍冰屋没见到有人，狼岩正欲将思感探出屋外，脑中一阵剧痛传来、险些令他再度晕厥过去。 狼岩回忆起与北行云的一战，情知是因战斗消耗过甚导致思感受损，看样子以目前的状态思感范围只能顾及周遭数丈。他深吸一口气，强忍著脑袋中的昏沈将思感收回、转而察看起了自身伤势。 胸口处的断骨已对好位置接上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却仍是受创严重。 自己不知昏迷了多久，没了思感操控，浑沌本源只顾著自发吸纳天地灵气、将其分解为原子后滋养自身，剥离生命元素疗伤自然无从谈起。想必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靠肉体本身超强的自愈能力来缓缓自我修复。 思感扫过识海，狼岩一愣、随即就是狂喜，识海中那比梦中的巨大本源小了无数倍的浑沌本源正一如往常自发的旋转、不停吞噬著被浑沌之气分解出来的原子，梦中那十二枚微微发亮的各色印记一个不少，此刻正具体而微、整整齐齐的环绕著浑沌本源运行。 “哈哈哈！那是梦、又不是梦！竟然真的有浑沌印记！～”，若非眼下连动一根手指都嫌费力，狼岩几乎忍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 心念一动，浑沌本源的旋转随即加速，周遭的天地灵气立即蜂拥而来、被他吸入体内，大量的生命元素从中被分离出来、源源不绝的涌向胸腹间。 体内重伤的内腑感到一阵淡淡清凉，他放下心来，正欲将育兽戒中的小虎放出来察看他的伤势时，一面冰壁上挂著的厚厚皮帘猛地被掀开，冰冷劲风夹带著刺骨寒气登时涌入、将狼岩刺激的打了个冷颤，一道人影裹挟著风雪钻入了冰屋。 “哗啦啦！”，数十根劈好的木柴和原先冰屋内的小半堆堆放在了一起，狼岩定睛望去，一名约和自己差不多高、肩宽背厚、身材极为壮硕的少年，身上裹著厚厚的兽皮、腰间插著一把柴刀，背对著自己正将那些木柴一根根的码放整齐。 “阿姐说，要在外头将鱼杀好、回来整理木柴、然后生火准备等她回来弄吃的…还有什么来著？唉呀！二毛怎么就忘了呢？”，少年自言自语著，忽然就懊恼的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倒是让狼岩瞧得莞尔一笑。 少年很快就想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不管了…先将记得的事情做完再来想！”，一边喃喃自语著，很快便整理完了木柴堆。 他先是拔出腰间柴刀、从一根木柴上削了几片薄薄的木花下来，转身抽出将几根木柴丢进兽皮围出来的中央、那堆熄灭的篝火处，再小心翼翼将几片木花放在木柴顶端，蹲在篝火旁捡起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就用手中的柴刀敲击了起来。 “锵！锵！锵！”随著一声声清脆的铁石撞击声、赤红色的火星倏闪倏灭，偶尔有几点落到了那木花上、却是“嗤！”地一声轻响就没动静了，连一丝轻烟都冒不起来。 狼岩侧著头、饶有兴致的瞧著对方努力。 少年方才转过身来生火时他才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脸上坑坑巴巴的全是麻子，配合那丑陋的五官、看著委实凶恶，不过一张脸稚气未脱，看来只是天生身材高大、实际年龄却比元豹还要小。 少年不停的敲击著手中的柴刀与石头，忙活了盏茶工夫、脸憋得通红，木柴连同其上的木花却是丁点动静都没有。 狼岩实在瞧不下去了，吃力的开口道：“你这么折腾下去，就算将柴刀敲折了也生不起火来！”，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少年闻言一愣、抬头望来，见到正朝著他微笑的狼岩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起身将手中的柴刀和石头一股脑抛下，几步便来到了狼岩躺著的所在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脑袋、憨憨傻笑道：“哥哥你醒了？二毛想起来了，阿姐还叫我要记得给你换药呢！” “哥哥？”，狼岩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柱子的相貌，也是和眼前这少年一样、笑起来憨憨的。 眼神柔和了几分，狼岩笑著低声道：“你叫二毛？为什么叫我哥哥？” 二毛搔搔头皮，不好意思的笑道：“二毛是我的小名，阿爸说等二毛十岁时便要给我起个大名、还要教我练武…”，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他语气蓦地低沈了下来道：“前些天才过的年，二毛已经十岁了，可是阿爸骗我、一直都没有回来…” 话说的毫无条理、狼岩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在听到二毛才十岁时吃了一惊，细细打量对方这身板，堪比自己的身高、比蹦子还要壮硕的体格，当的起虎背熊腰四个字。 见二毛情绪低落，他忙将话题扯开道：“那我也叫你二毛吧！你还没说为什么叫我哥哥呢！” 果然二毛注意力被引开，傻呼呼的笑道：“因为二毛发现哥哥时、你就在睡觉啊！我将哥哥背回来后你就一直睡到如今才醒。我和阿姐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阿姐说你比二毛大、所以我就叫你哥哥啰！二毛只有阿姐、一直都想要有个哥哥…” 说著说著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有些担心的瞄著狼岩的表情，小声道：“二毛知道自己很丑，村子里别的孩子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我叫你哥哥，你你不会生气吧？” 狼岩见他这么大个子却像只受惊小猫似的模样，心里莫名的微微一酸，想要像对柱子那样用手揉揉他脑袋、却连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笑著道：“瞧你说的！我生哪门子气？照你说哥哥这条命还是你救的，才十岁就能救人，我多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弟弟，高兴都来不及！” 几句话将二毛说的立刻欢喜起来、搓著双手又有些难为情的道：“不…不是的！二毛当初只是想去湖边凿的冰洞捕几尾鱼上来过年，结果先是远远的听见很大声响、二毛不敢过去，等到很久没动静了过去一看，发现哥哥趴在那儿睡觉、就将你背回来了。阿姐看了后说哥哥是受了伤，照顾你帮你敷药都是阿姐做的，二毛什么忙都没帮上…” 笑著打断他，狼岩柔声道：“不管怎样，若不是二毛你背哥哥回来、你阿姐也帮不了我，所以我这条命就是二毛和你阿姐两人救的，哥哥记下了。不说这个，从你背我回来到现在，哥哥睡了多久了？” 二毛伸出十根手指头，来回数了好几遍，不太确定的道：“一根指头是一天，二毛背哥哥回来十根指头都能数两遍、可又不到三遍…所以…所以…”，所以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急得他满脸通红。 狼岩见状笑道：“所以那就是二十几天不到三十天啰？”，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自己当初几近油尽灯枯后竟然昏迷了快一个月？若非遇到了二毛姐弟、这种恶劣气候下自己早就被埋在雪中活活冻死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二毛松了一口气，抹著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二十几天！” 狼岩算是看出来了，二毛似乎脑子有些不太灵光、比当初与自己初见时的柱子还要严重，但是论心地善良与憨厚纯朴、两者却是如出一辙。 对二毛本就有好感，在得知对方救了自己后、狼岩更是不愿他受窘，当下将话题带回初衷道：“我方才见你在尝试著生火？” 二毛猛地一拍脑袋，“啪！”地好大一声脆响，让狼岩差点怀疑他是不是从小如此、硬生生将自己给打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