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虽是红墙绿瓦，头顶是四方的天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囚笼之感。 侯府大红灯笼挂了满院，经幡也随着岁末的北风为来年祈福，院中摆了瓜果祭品，等待着神明的光顾。 今日便是年关。 “小妹，过了年关你可就要及笄了，再过两年你可就要嫁人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想家。” 年少的顾湜祎穿着红色的新服坐在顾明澜院中的秋千上，脚尖点地，来回晃着，拿着一杯果子酒，看着面前大红色流云裙的少女。 “我才不着急嫁出去呢，倒是哥哥，早已行了加冠之礼，什么时候娶亲呀？” 少女回过头，在阳光下是那般的明媚，笑容肆意，眉间的花钿仿佛都在闪着光。 少女生的好看，母亲承安候夫人又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自然承继了她所有的优点。 若说承安候夫人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而如今被她精心打扮的少女，倒是颇有一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韵味。 “哥哥，我们来打个赌吧，若是今晚你吃到了饺子里的铜钱，就说明你好事将近，你就去路上随意拽一个好姑娘回来，若是我吃到了铜钱......”少女眼睛转了转：“我去帮你拽一个娘子回来，如何？” “你这个小丫头，敢调侃你哥哥是不是？” 顾湜祎勾了勾嘴角，扔了果子酒，从地下揉了一个雪球，冲着顾明澜就扔了过去。 “看招！” “啊——” 顾明澜吃痛，揉着自己的肩膀：“敢打我，看我一会儿不打的你落花流水.......”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啦！可别跑到外祖父那里去哭鼻子！” 只是当顾湜祎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顾明澜的胸前已经满是鲜血！ 目光呆滞，手里的雪球也在飞速的融化。 “澜澜！” 顾湜祎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扑上去，可是脚步却像是被什么有魔气的藤曼抓住，怎么都动弹不得，被困在原地，只得眼睁睁的顾明澜的血越流越多，随后，父亲母亲，墨掌柜，墨戚，还有家中的家丁丫鬟，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凭空出现在面前！ 同样是肆意的笑着，笑着笑着，紧接着毫无预兆的仰头冲着天空惊叫出声，好像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吸引，就像月夜濒临死亡的狼！ 天色一下子变得昏沉，狂风作雨点起，就连房梁上祈福的经幡都被吹落了满地。 继而，天地间接连盛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莲花’。 顾湜祎吓坏了，想要大喊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也被扼住，眼神失了焦距，呼吸都在挣扎。 不！ 怎么出去？怎么能过去救他们？ 天好像是破了一个口子，黑色的光芒裹挟着泥沙冲入这红墙黛瓦，一瞬，再度回归宁静，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只是刚才还祥和的院子里留下了满地的鲜血，证明了刚才的血雨腥风。 顾湜祎呆愣在原地，小心的动了一下腿，又木讷的抬起头来。 是在做梦吗？快醒醒，快醒醒！ “啊——” 顾湜祎忽地捂着头倒在地上，脑海里一阵阵惊恐的叫声，血流成河，还有刀光剑影，地上的鲜血也肆意的亲吻着他的面颊，他的衣服，他的鞋袜，他身上的每一寸！ “杀无赦——”——口谕。 “顾家犯下死罪，承安候一族株连九族——”——皇榜。 “快走！”——绝言。 “去找你妹妹，让她不要再回来——”——挥舞的刀剑。 “你要活下去，替顾家报仇，往北走，我等着你报恩。”——乱葬岗。 ...... “不！” 大漠的营帐之中，顾湜祎猛地坐起身子，呼吸还未平复，头部眩晕无比，就连周围的景物都在晃动，烛台，帷幔，床榻，一切都显得极为不真实。 他这是在哪里？父亲母亲呢，还有小妹都去哪了？ 顾湜祎晃了晃头，正当他挣扎着想要下床的时候，门被推开。 “顾湜祎？你醒了！” 来人一见，立马就扑了过来，是了，除了林南风还有谁？ 这边的喧闹也吵到了趴在桌子上昏睡的贺北星，贺北星几乎是立刻惊醒，看到床边坐着的人也飞快的扑了过去：“顾湜祎，你醒啦？你从战场上下来可都昏迷了三天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可不是，还好你命大。”林南风松了口气，随意的坐在床边：“你可是不知道啊，我这两天忙的啊，是觉也睡不够饭也不够吃，贺北星，你能不能让你爹多给我发点军粮啊，你看看，我这又得帮你照顾心上人，又得照顾一群伤员，我很累的好不好？” 贺北星翻了个白眼：“就你话多！这次战败，军粮早已不够，你啊，权当减肥吧。” 说罢，贺北星又扭过头去看着床上的顾湜祎：“顾湜祎，你胸口重剑，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两日之后跟霖国的战役就别去了，还有啊，爹吩咐你好好休息，你饿不饿？我会做桂花糕，你要吃吗？” 不知道顾湜祎究竟听到没有，反正他没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贺北星似是已经习惯了，倒是也不恼，刚打算继续开口，就被林南风给打断了：“啧啧啧，这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啊。”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还能给整桂花糕，我吃两个馒头就是浪费粮食了，唉，真是让.......欸，你干嘛去？” 顾湜祎毫无预兆的起身，给两人吓了一跳。 “我说大兄弟，你伤还没好，你走那么快干嘛？着急见阎王爷啊？诶呦！”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贺北星对着林南风的屁股就是一脚：“顾湜祎，你先......” “别跟着我。”言简意赅，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岁末天寒，大漠上也是荒芜一片，但是这凉如水的月色最能抚人心。 不知这大漠的风，能不能吹到京城？ 顾湜祎独自一个人坐在石头上面，后面有两个影子鬼鬼祟祟。 “欸，你说他总是坐在那里干嘛？”林南风有些着急，且不说他是自己的兄弟，就是他刚立了战功，又是将军的女婿，嗯.......未来的女婿，若是在自己这里出了点什么事情，他指定得一块完蛋。 贺北星叹了口气：“应该在想他的家人吧。” 一阵风吹过，天空中飘飘散散，贺北星秀眉轻挑，伸出手：“落雪了。” 水中月，镜中花，一梦打碎才会知真假。 “山回路转，再不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