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别:其他 作者:佚名字数:2359更新时间:23/03/24 12:20:05
克林堡是一个年少而且精干的面包师。他还不曾结婚,可是很早就成长 了,他的上颚茁发着一根根的粗硬的英俊的胡子。他不善于应用他的强健的 体格,那突挺着的胸脯不肯让它张得更挺,那高高的肩峰不肯让它张得更高, 并且,克林堡在刚刚发育的时候就有着这么的一种奇异的想头,他觉得自己 在空间里占去的位置太多了,一个人这样的长大起来似乎是未经允许而应受 干涉的一般。克林堡想极力的把自己的身材缩小,但是不行,只是把背脊弄 得有点儿驼罢了。 克林堡的父亲是马福兰的村长,当他的大儿子华特洛夫斯基还不曾在梅 冷当总队长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很早就出名了。 约翰逊·鲍克罗(那村长的名字)的祖先是远自热带迁来的,所以,他 不但是虔诚的耶和华的信徒,而且有着很深的释迦牟尼的气味。他进了高等 学校。他说他的信仰是和生物学也有着密切互通的关系的。从生物学出发, 他主张除了他自己,别的人都应该吃素。然而这样是不够说明他的为人的, 他是一个怪异的人物,至少克林堡已经开始有着这种判断了。 有一次,一个小孩子捉到了一只鹭鸶,在村长的门口经过,给约翰逊·鲍 克罗觉察了。 “你捉了它干什么用?岂不是要把它活活的弄死去吗?” 小孩子当为做出了大不了的反事,被严峻地诘问着。 “不,……”小孩子惊异地回答,“我要把它带到梅冷去卖的, “为什 么要到梅冷去呢?到梅冷去,为着卖一只鹭鸶,……太远了呀!你卖给我好 不好?” 他把鹭鸶接在手上。 “什么价钱呀?” 他侧着颈脖,诡谲地对着那小孩子笑了笑。 “三个戈比就好了!” “这样贱的吗?” 说着,一面把鸟脚上捆缚着的绳子解开来,双手高高的举着,一耸—— 那幸运的长脚鸟就远远的飞去了。 约翰逊·鲍克罗于是怪声地笑着。 他交给那小孩子六个戈比。 “那末,你回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的母亲吧,我给了你多一倍的价钱了!” 卖鹭鸶的小孩子走后,约翰逊·鲍克罗带着克林堡踱出门外,避着猛烈 的阳光,在菩提树的浓荫下站立着。顺着一片碧绿的田野眺望,在天和地相 接的地方,若隐若现的浮泛着一种奶白色的气体,疏荡地笼罩着那一线苍郁 平淡的远山。约翰逊·鲍克罗的喜悦从放生了一只鹭鸶的事继续下来,他对 着克林堡说了许多话,态度比什么时候都要和蔼些。他说的是关于从人类的 道德出发,去想象一只鹭鸶之被杀戮是如何悲惨的那回事。 那时候,克林堡是比那个卖鹭鸶的小孩子还要小,他好奇地发问着: “要是那鹭鸶给杀死了,它的同伴会发传单,宣言,把消息告诉别的同 伴们不呢?” “对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是关于反抗,暴动这一类的事情的吧?” 约翰逊·鲍克罗突然觉察了自己的优美的思维受了妨害。 “克林堡呵,” 他的眉头有点儿蹙着,“你每一天都跟着我走,但是你说的话却不是我所教 给你的。在路上碰见先生的时候你对着他鞠躬没有呢?我说的话你总得记 住,还有你的哥哥华特洛夫斯基,他年纪比你大,学问和阅历都比你深,你 也应该听听他的……”克林堡起初除却在心里预备着对父亲说什么话之外, 没有觉察到别的事,但是一提起华特洛夫斯基他就有点儿恼怒。有一次,克 林堡给嫂嫂带到一位警官的家里去赴宴会。那警官人倒很好,分给他许多朱 古力糖,而且有着一个漂亮的儿子,他穿着黄灰色的特别制服,头发剪着威 猛的陆军式,手里不时的拿着一把精巧的小刀——不,那小刀上附带着的一 把锉子,在锉着,……那警官用粗硬的指头,像铁钳儿般的钳着克林堡的颞 颥骨,钳得很痛,一面对克林堡发问: “你是华特洛夫斯基的令弟吗?” 这样一连问了三遍,那钳在颞颥骨上的铁钳儿没有放掉。克林堡没有回 答。 过了一会,警官哈哈的大笑了一阵,随后就走到别的看不着的地方去了。 克林堡的嫂嫂突着双眼迫视着克林堡。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丈夫。 华特洛夫斯基严重地叫克林堡来到他的面前,但是他突然的在心里忆起 了别的急于要办的事,于是踏着阔步子走开去了,连看也不看克林堡一眼。 克林堡准备着受鞭挞,不想所得到的侮辱比鞭挞还要重。 华特洛夫斯基养着一匹雄伟的白马,并且,请了一个年轻的马伕。 华特洛夫斯基对克林堡说: “马伕正要牵马到草场上去了,你跟着他吧,你必须时时刻刻的看住他 的手,我的那匹马的身上,有一个地方(到底什么地方克林堡没有听清楚。) 是他的手所不能摸的……” 克林堡和马伕,一块儿在一座古墓的祭台上坐着,听着马伕讲故事,让 那匹马系在石柱上,高举着长长的颈脖在望天。 马伕说的仿佛是一只鸡,不然就是一只野狐;他说那只野狐诈死,在什 么地方碰见一只狗,又怎样的穿着女人的绣花裙子,假装一个爱哭的女 人,……克林堡的思索力常常走在那故事的前头,他觉得只有马伕的话是他 所爱听的。 后来克林堡长大了,华特洛夫斯基叫他进保卫队里去受训练,但是他不 肯,而且,凡是华特洛夫斯基所鄙视的人,都成为他的朋友。他有着抗拒华 特洛夫斯基的能力。他宁愿在一间酒楼里,当一个面包师。 大搜捕的头一天,克林堡和他们同一间酒楼的工人一起被缚。但是他和 华特洛夫斯基做兄弟有一点儿益处,那就是,只要他肯提起华特洛夫斯基的 名字,每一个保卫队都可以决定把他释放。 晚上,华特洛夫斯基使人带了一条纸条子到克林堡的酒楼里,叫克林堡 跟着一同去。 华特洛夫斯基和他的女人在用晚饭的时候,克林堡进来了。 11 嫂嫂道着晚安,克林堡冷淡地回答着。 这房子充满着新的桐油的气味,堆积着许许多多的新用具,在一个贵妇 人的眼里,这是一部最丰富的书,她要指给许许多多的客人们看,千遍万遍 的背诵着它们的价目,它们的新鲜名字和远远近近的出处。 克林堡随手翻着报纸,他觉得在这房子里坐着已经太久,他不能不对着 哥哥发问到底有什么事。 华特洛夫斯基趁他的女人进厨房里去的时候,他对克林堡作了一个手 势,叫克林堡先到他的寝室里去。 随后,他带来了许多水果,叫克林堡一同吃。 他和善地吩咐着克林堡,仿佛已经重新开拓了一个天地,这天地是值得 克林堡进去参观一下的。 克林堡没有表示。 但是,华特洛夫斯基已经对克林堡说过了:表示和不表示都没有什么关 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