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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其他 作者:惠特曼字数:10419更新时间:23/03/24 12:06:18
听,有个狂热的号手,有个奇怪的音乐家, 今夜无影无踪地在空中飞翔,吹奏着变幻莫测的曲调。 我听到你,号手,我警觉地倾听着你的声音, 它时而在我周围倾泻,回旋,像一阵风暴, 时而低沉,抑郁,向远处消失,如炊烟袅袅。 2 走近些吧,无形的精灵,兴许你心中回响着 某个已死的作曲家,兴许你那郁郁不乐的生活 洋溢着未成形的理想,崇高的追求, 波涛,那混饨地汹涌着的大海的曲调, 那个此刻在俯身靠近我的狂欢的幽灵,应和着和震响着你的短 号, 不倾诉于别人,只倾诉于我,只随意地让我听取, 让我来阐明你的灵窍。3 号手哟,自由地、清晰地吹吧,我能听懂你, 当烦躁的世界、街道、喧嚣的白昼 从你那愉快明朗的流动的序曲后退时, 一种圣洁的宁静会像露水般滴落到我心里, 我在凉爽而清新的夜雾中漫步于天国的便道, 我嗅着青草、润湿的空气和玫瑰; 你的歌舒展着我的麻木而郁结的精神,你把我解放,激发, 让我浮在天国的湖心,沐着太阳的光辉。 4 再吹吧,号手,为了我的耽于美感的眼睛, 请把古代壮丽的庆典带来,显示封建世界的场景。 你的乐曲产生多大的魅力啊!你在我面前施行魔术, 久已死去的贵夫人和骑士、男爵在他们的城堡大厅里,行吟诗 人在吟唱, 全副盔甲的武士出去伸张正义,有的去寻找圣杯, 我看见比赛,我看见对手裹在笨重的甲胄中,端坐在跃跃待发 的马上,我听到呐喊,以及刀剑铿锵的碰击声; 我看见十字军喧嚷的队伍——听,饶钹在怎样锵鸣, 看,那些僧侣走在前头,高高地扛着十字行进。 5 继续吹啊,号手!作为你的主题, 现在采用那包罗一切的、有溶解力和凝结力的主旋律, 爱,是一切的脉搏,是供养与苦痛, 男人和女人的心全是为了爱情,除了爱没有别的主题——爱, 结合着、包罗着并弥漫于一切之中。 那些不朽的幽灵怎样在我周围聚集啊! 我看见那庞大的蒸馏器一直在运转,我看见并且认识那些给世 界加热的火苗, 那光彩,那红晕,那些爱侣们的激跳的心, 有的是那样幸福愉快,有的那样沉默、暗淡,而且行将枯槁; 爱,这是情侣们的整个天地——爱,它嘲弄时间和空间, 爱,是朝朝暮暮——爱,是太阳、月亮、星星, 爱,是绯红的,奢侈的,香得使人眩晕, 除了爱的思想没有别的思想,除了爱的言论没有别的言论。 6 继续吹啊,号手!——召唤战争的警钟。 一种像远处沉雷般的战栗的嗡嗡声一听到你的召唤就立即滚 动, 瞧,武装人员在匆忙奔走——瞧,刺刀在尘雾中闪烁, 我看见满脸烟尘的炮手们,我注意到硝烟里玫瑰红的闪光,我 听到劈劈啪啪的枪声; 不单是战争——你那可怕的乐曲,狂热的演奏者哟,带来了每 个可怕的情景, 那些无情的强盗行径,抢劫,凶杀——我听见呼救的叫喊! 我看见在海里沉没的船。我目击甲板上下那些吓人的场面。 7 号手哟,我想我自己也是你演奏的一种乐器, 你熔化了我的心,我的脑子——你随意地把它们拉扯、改变、 刺激; 如今你那忧郁的曲调使我心如刀割, 你把全部喜悦的光辉和全部的希望都拿走了, 我看到全世界那些被奴役、被推倒、受损害、受压迫的人,我 感受到我的同类的无限羞愧和耻辱,那全都成了我的, 人类的遗恨,历代的冤屈,无法解决的争执与敌意,也成了我 的, 彻底的失败沉重地压着我——一切都完了——敌人胜利了, (不过在废墟中巨人般的骄傲屹立着,坚持到最忍耐和决心坚 持到最后。) 8 现在,作为你的结束,号手, 赐给我一首空前高亢的乐曲吧, 向我的灵魂歌唱,让它那凋谢的信念和希望返青吧, 唤起我的迟缓的信心,给予我某种对未来的憧憬, 至少这一次,把它的预言和欢乐给我吧。 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登峰造极的歌哟, 你的曲调中有一种比大地更强的活力, 胜利的进行曲——解放了的人类——最后的征服者, 宇宙的人献给宇宙的神的赞诗——多么欢乐! 一个再生的种族出现了——一个完美的世界,多么欢乐!女人 们和男人们都享有智慧、天真和健康——多么欢乐! 一群吵闹的、大笑的、满怀欢乐的狂饮者! 战争、悲哀、痛苦都过去了——腥臭的地球净化了——只剩下 欢乐了! 海洋充满着欢乐——大气中全是欢乐! 欢乐!欢乐!在自由、崇敬和爱之中!欢乐,在生命的狂喜中! 只要活着就够了!只要呼吸就够了! 欢乐!欢乐!到处是欢乐! 致冬天的一个火车头 你,适合于我的吟诵, 你,就像此刻在迅猛的风暴中,在雪中,在冬天衰落的时令, 你,披戴着全副盔甲,浑身有节奏地震颤着,痉挛地跳动着, 你那黑色圆筒般的躯体,银白的钢和金黄的铜,你那笨重的侧 栏,平行的连杆,在你的两胁旋转着,来回移动, 你那有韵律的喘息和吼叫,时而高涨时而在远处渐渐低沉, 你那巨大而突出的头灯紧盯着前面, 你那长长地飘曳着的灰白色蒸汽之旗略带紫晕, 你那浓黑的云朵从你的烟囱中喷涌, 你那紧凑的骨骼,你那些弹簧和活门,你那些铁轮的闪忽的晶 莹, 你身后那一列顺从地紧跟着的车厢, 穿过疾风或平静之境,时快时慢,但总是不停地驰骋; 现代的典型——运动与力的象征——大陆的脉搏,来一次吧, 就在我此刻瞧着你的地方,来服务于缪斯,融合于诗中, 披着暴雨和一阵阵猛袭的强风和纷纷大雪, 白天以你那长鸣的警钟送出乐曲, 夜晚摇晃着你那寂静的号灯。 声势凌厉的美人哟! 请滚滚穿过我的诗歌吧,连同你全部放浪无羁的音乐,你那在 黑夜倾泻的灯光, 你那像隆隆回响的、唤醒一切的地震那样狂啸般的笑声, 你自身的那么完整的规律,你自己牢牢抓着的铁轨, (但没有你自己的呜咽般的竖琴的甜美和钢琴的优雅轻灵, 你那嘶叫的颤音引来岩谷和群山的响应, 飘荡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越过湖泊, 飞向漫无拘束地愉快而浩大的启由的天空。 磁性的南方啊! 磁性的南方啊!闪耀的、喷香的南方啊!我的南方啊! 急躁的气质、刚强的血气、冲动和爱!善与恶!这一切对我都 多么可爱呀! 我出生地的东西——那里所有活动的东西和树木——谷物,植 物,河流——对我是多么可爱呀! 我自己的缓慢而懒惰的江河,在那儿远远地流过平坦的、闪着 银光的沙滩或穿过沼泽的江河,对我是可爱的, 罗阿诺克河,萨凡纳河,阿塔马哈河,佩迪河,汤比格比河, 桑提河,库萨河和萨拜因河,对我是可爱的, 啊,我沉恩地在远处漫游,如今带着我的灵魂回来再一次访问 它们的两岸, 我再一次在弗罗里达明净的湖泊上漂浮,我在奥基科比湖上飘 浮,我越过圆丘地带,或穿过令人愉快的空地或稠密的林 区, 我看见林中的鹦鹉,我看见木瓜树和正在开花的梯梯树; 我驾着我的贸易船行驶在佐治亚附近的海面,我沿着海滨向卡 罗来纳航行, 我看见充满活力的橡树生长的地方,我看见长着黄松,芳香的 月桂树,柠檬和柑桔,柏树和优美的矮棕榈的地区, 我经过崎岖的海岬,由一个小港驶进帕姆利科海湾,然后将我 的目光向内地投去; 啊,棉花地!茂盛的稻田,蔗田,大麻田! 披着护身刺儿的仙人掌,开着大白花的月桂树, 远处的山梁,茂密的地方和光秃的地方, 负荷着槲寄生和蔓延的苔薛的古老林木, 松树的香味和暗影,自然界可怖的沉寂,(在这些稠密的沼泽 里海盗带着枪,逃亡者有他们隐蔽的茅屋;) 多神奇的魅力啊,这些很少有人到过和几乎无法通行的沼泽, 蛇蝎出没于其中,回响着鳄鱼的吼叫、猫头鹰和野猫的悲 鸣、以及响尾蛇的呼噜, 那模仿鸟,美洲的小丑,整个上午都在歌唱,整个月明之夜都 在讴歌, 那蜂鸟,那野火鸡,那浣熊,那负鼠; 一块肯塔基玉米地,身材高挑的、姣好的、叶子很长的玉蜀黍, 修长的,摆动着的,翠绿色的,披着流苏,携着严严地包 在外壳中的棒杵; 我的心哟!那敏感而猛烈的剧痛哟,我忍受不住了,我要走; 啊,作一个我在那里长大的弗吉尼亚的人,作一个卡罗来纳人 呀!啊,多么无法抑制的渴望!啊,我要回到亲爱的田纳西 去,永远也不再漂流。 曼纳哈塔我在为我的城市要求某种特殊而完美的东西, 这时你瞧!那个土著的名字冒出来了。 现在我才看到,一个名字,一个流畅、明智、不驯、悦耳而自 足的单词,其中包含着什么, 我看到我的城市的字眼就是从古代来的那个字眼, 因为我看到那个字眼生长栖息于壮丽的水湾, 一个富饶的、被帆船和汽轮密密包围的、十六英里长的岛屿, 基础坚实而稳定, 无数拥挤的大街,高大的钢铁建筑物,瘦长、强大、轻盈而壮 美地矗入晴朗的天空, 接近日落时我所深爱的迅速而宏大的潮水, 滔滔的海流,小岛,大一些的相连的岛屿,高地,别墅, 无数的桅杆,式样美观的黑色海船,白色的海滨汽艇、驳船和 轮渡, 商业区的街道,批发商的营业所,船商和短期贷款人办事处, 河边的街铺, 每周一万五千或两万人的源源到达的移民, 拉货的大车,威武的马车夫,褐色脸膛的水手, 夏季的空气,炎炎高照的太阳,高高飘浮的云影, 冬天的雪,雪橇的铃铛,河水涨落时漂流起伏的碎冰, 城里的机械工,师傅们,身材匀称,长相漂亮,直盯着你的眼 神。 拥挤的人行道,车辆、百老汇,女人,商店和展览品, 上百万的人——态度从容而高雅——声音爽朗——殷勤——最 勇敢而友好的青年男子,海水匆匆地、闪亮地流过的城市 哟!到处是尖顶和桅杆的城市哟! 偎依于海湾里的城市,我的城市! ① 曼纳哈塔是印第安土人对曼哈顿的旧称。 全是真理 我啊,长期以来不大有信仰的人, 总是站在一旁,拒不承认自己的本分, 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有严密的普及一切的真理, 发现今天,凡是谎言或形似谎言的东西都会也只能会不可避免 地像真理那样, 或者像世界上任何一条法则或世界上任何一种自然的产物那 样,对自身增加影响。 (这有点奇怪,可能不容易了解,但是必须了解, 我心里觉得我与旁人同样地象征欺罔, 而且宇宙也是这样。) 哪里有无论谎言或真实不受到充分报应的事情? 是在地面还是在水星火星?或者在人类精神上?或者是在血肉 中? 我在说谎者中间几经思索,并严肃地退而自问, 发现毕竟没有什么真正的谎言或撒谎的人, 发现每一事物都确切地代表自己及其以前的东西,发现一切都 会招来充分的回报,而那些叫做谎言的东西就是十足的报 应, 发现真理包括一切,就像空间那样严密, 发现真理的总和中并没有缺陷或真空,倒是一切都毫无例外地 纯属实情, 于是我想歌唱我所看见或我本身所意味着的一切, 我唱呀笑呀,什么也不否认。 一支谜语歌 那是这首诗和任何的诗所无法把握的东西, 连最尖的耳朵也听不到,最犀利的眼睛或最灵敏的心对它也力 所不及, 学问或名望,幸福或钱财,也是如此, 可它是全世界每一颗心和每个生命不停地跳荡的脉搏, 只你我以及所有一直在追求的人都没有到手, 它,虽然公开但仍是秘密,是真实的真实,又仍是幻象, 毋需费钱,赐予了每个人,但从没为人类所占有, 诗人们在自想给它安上韵脚,历史家无法把它写入散文, 雕刻家还从未雕过它,画家也没有画过, 歌唱家从没把它歌唱,演讲家或演员也没为它发过言, 但我在此时此地召唤着它,为我的歌提出挑战。 无论是在公众场合,在私人常往之处,在个人独处的时候, 在山岳和林地背后,作为城市最繁华的大街的伴侣,穿过人群, 它和它的辐射之光在经常滑动。 在漂亮而无意识的婴儿的神态中, 或者奇异地附身于棺材里的死者, 或者在破晓的景色或夜晚的星星里, 像一种梦的薄膜在溶解着, 躲闪着又留恋不舍。 它为两个轻轻说出的词语所包含, 两个词,可一切都始终隐藏在里面。 多么热中于它啊! 多少的船只为它出航和沉没了! 多少旅行者离乡背井而永不回来! 多少的天才大胆地为它打赌而输掉! 多少积累起来的大量的美和爱为它冒险! 从时间开始以来所有最高尚的事业都能追溯到它——而且会继 续到底! 所有壮烈的牺牲都那样向它奉献! 世间的恐怖、邪恶、战争,是怎样在它的名义下发生! 它那迷人地闪烁的光焰,在每个时代和国家,多么吸引着人们 的视线, 像挪威海滨的落日、天空、岛屿和悬崖那样富丽, 或者中宵那望不尽的、闪耀而静穆的北极光辉。或许它是上帝 的谜语,如此模糊又如此确切, 灵魂是为了它,整个可见的宇宙全都为了它, 天国也终究是为了它。 高出一筹 谁走得最远了呢?因为我想走得更远些, 谁是公正的呢?因为我想要做世界上最公正的人, 谁最愉快呢?我想那是我啊——我想从没有人比我更愉快, 谁最谨慎呢?因为我要更加谨慎, 谁滥用了一切呢?因为我经常滥用我的最宝贵的东西, 谁最骄傲呢?因为我想我有理由做当今最骄傲的人——因为我 是这个刚健而高大的城市的子民, 谁是勇敢而忠实的呢?因为我要做宇宙间最勇敢最忠实的生 命, 谁是仁慈的呢?因为我要比所有别的人显示更高的仁慈, 谁得到了大多数朋友的爱呢?因为我懂得受到许多朋友的热爱 是什么意思,谁具有一个完美而为人所爱慕的身体呢?因 为我不相信任何人有一个比我的更为完美或更受爱慕的身 体, 谁有最丰富的思想呢?因为我要囊括所有那些思索, 谁-创作了与人世相称的赞歌呢?因为我如醉如狂地要为全世 界创作欢乐的赞歌。 啊,贫穷,畏缩,和怏怏不乐的退却 啊,贫穷,畏缩,和怏怏不乐的退却, 啊,你们,在斗争中把我压服了的敌手, (因为我的生活或任何人的生活,要不是一场与敌手的斗争, 长久而连续不断的战争,又是什么呢?) 你们,堕落,你们,与情欲和欲望的扭斗, 你们,因失望的友谊而引起的心痛,(最严重的创伤哟!) 你们,困难地哽咽时的辛劳,你们,卑下与鄙陋, 你们,餐桌上浅薄的饶舌之谈,(可我的舌头最浅薄;) 你们,破碎的决心,透不过气的倦怠,的心的怒火! 啊,别以为你们终于胜利了,我的真正的自己还没有进入阵地, 它将以压倒的声势大踏步走出,直到一切都躺倒在我的脚底, 它要作为最后获胜的斗士昂然屹立。 思索 关于舆论, 关于一个沉着而冷静的或迟或早的命令,(多么冷淡!多么确 信而不容更改呀!) 关于那位脸色苍白的总统,他暗问自己:人民最后会怎么说呢? 关于轻率的法官——关于贪污的国会议员、州长、市长——关 于诸如此类的被揭露得无地自容的人, 关于那种咕哝着和尖叫着的牧师,(很快很快就会被抛弃的,) 关于那一年年减少的可敬之处,关于那些官吏、法令、讲坛、 学校所发布的言论, 关于男人和女人们的永远在上升的更高、更强、更广的直觉, 以及自尊和个性; 关于真正的新世界——关于民主国家的辉煌的全体, 关于政治、陆军、海军的与它们相一致的关系, 关于它们所带来的灿烂阳光——关于那超过其余一切的内在光 辉, 关于它们所包含的一切,以及从它们迸发出来的一切。 媒介 他们必将在美国兴起, 他们要报道大自然,法律,生理学,幸福, 他们要阐明民主和宇宙万物, 他们必须富于营养,会恋爱,感觉灵敏, 他们必须是完整的女人和男人,他们的体态强健而柔韧,他们 饮的是水,他们的血液洁净而清纯, 他们要充分享受物质和眼前的产品,他们要观赏大城市芝加哥 的牛肉、木材、面粉, 他们要训练自己深入大众,成为男演说家和女演说家, 他们的语言必须是强有力的、美妙的,他们必须是创造者和发 现者,诗歌和诗材定要从他们的生活中产生, 一定会出现传播他们和他们的作品的人,传播福音的人, 人物、事件、回忆一定会在福音中传播,树木、动物、流水一 定被传播, 死亡,未来,不可见的信念,也一定被广为传送。 编织进去吧,我的耐劳的生命 编织进去吧,编织进去,我的耐劳的生命, 还要为未来的宏大战役编织一个坚强而魁梧的士兵, 织进殷红的血液,织进绳索般的筋肉,织进感官,视觉, 编织可靠的持久性,白天黑夜地编织经和纬,不停地编织呀, 不怕劳累, (生命啊,我们不知道用处,也不知道目的、结果,也不真正 知道别的什么, 只知道工作和需要在继续,还要继续,和平与战争一样被死亡 所包围的进军在继续,) 那强韧的线也同样要为宏伟的和平运动而编织,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而编织或编织什么,可是编织呀,永远地编 织着。 西班牙,一八七三——七四年 从黑沉沉的云雾深处, 从封建的残骸和国王们的骷髅堆里, 从整个古老欧洲的废墟,破碎了的虚伪仪式, 倾圮的大教堂,宫殿的瓦砾和牧师们的坟墓里, 瞧,自由之神的新鲜而毫未模糊的面貌显露出来——那同样不 朽的脸孔朝外面窥视; (就像你美利坚的母亲的面容的一瞥, 就像一支宝剑的意味深长的一闪, 在向你大放光辉。) 也不要以为我们忘记了母亲般的你; 你长期在后面蹒跚吗?乌云又要在你头上密集? 哎,可是你已经自己出现在我们眼前一一我们认识你, 你已经给了我们可靠的证据,你自己的一瞥, 你在那里也像在各处那样等待着你的时机。 在宽广的波托马克河边 在宽广的波托马克河边,又鼓起老年的喉舌, (仍在发言,仍在叫喊,就不能停止这样的胡扯?) 又是这般快活的老年情趣,又回到你,你的感觉,你这充沛而 旺盛的活水, 又是那样凉爽而芬芳,又是弗吉尼亚夏日的天空,澄蓝而清亮, 又是午前那群山的紫色, 又是那不死的草,那样沉静、柔软而葱翠, 又是那血红的盛开的蔷薇。 血红的蔷薇哟,请给我的这本书以清香! 波托马克河哟,请以你的水波精细地洗浴我的诗行! 把你的源头活水给我呀,让它在我结束之前渗入这书中的翰 墨, 把你群山上午前的紫雾给我呀,当我掩卷的时候, 把你那不死的草给我呀,给我! 从遥远的达科他峡谷 (1876 年6 月25 日) 从遥远的达科他峡谷, 那些荒沟野壑的地方,皮肤黝黑的苏人①,一片荒僻的土地,寂 静, 或许今天有一声悲哀的呜咽,或许一支喇叭的曲调在召唤英 雄。 战况公报,印第安人的伏击、诡计,险恶的环境, 骑兵连以顽强的英雄气概战斗到最后一分钟, 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以杀死的马当作胸墙, 科斯特和他手下的官兵全部牺牲。 可是我们种族的古老又古老的传说还在延续, 那个由死亡高高举起的最崇高的生命, 那面完整地保存着的古老的旗帜, 那适时的教训哟,我多么欢迎您!好像枯坐在黑暗的日子里, 孤单,沮丧,在时间的浓雾里徒然寻觅光明和希望, 从意料不到的地方,一个强烈而短暂的证据, (那个虽被遮蔽但仍然处于中心的太阳, 那令人振奋的永远居于中心的生命,) 突然发出一道闪电般的强光。 你,在战斗中抖着浅褐色头发的你, 我不久前看到你手执雪亮的宝剑在战场上昂首挺进, 如今在死亡中结束了你对事业的壮丽热情, (我没有给它或你带来挽歌,我只带来了一支愉快而骄傲的短 曲,) 令人绝望而又光荣呀,是的,在极为绝望又极为光荣的失败之 中, 在你身经百战、但从未放弃过一支枪或一面旗之后, 为了给士兵们留下一个极为美好的纪念品, 你交出了你自身。 ① 说苏语的印第安人。 梦见往日的战争 在午夜的睡眠中,有许多张苦痛的脸, 首先是那些濒死的伤员的表情,(那无法形容的表情,) 那些仰天躺着的死者,两臂平摊, 我梦见,我梦见,我梦见。 那些大自然的景象,田野和群山, 那多么美丽的经过风暴后的天空,以及晚间那么亮得出奇的月 亮, 它温柔地照耀着、俯照着我们挖掘壕沟和堆积掩体的地点, 我梦见,我梦见,我梦见。 它们消逝很久了,那些脸,那些壕沟和战场, 那里我曾硬着心肠镇静地穿过屠杀的腥云,或者离开倒下的伙 伴, 那时我急忙地向前——可是如今在晚上,他们的形状哟, 我梦见,我梦见,我梦见。 点缀得密密的旗帜 点缀得密密的旗帜哟,繁星的旗! 你的道路还长,命运攸关的旗——你的道路还长,沿途有死亡 的血滴, 因为我看到那最后争夺的锦标就是世界, 我看见它所有的船只和海岸都交织着你的命脉,贪婪的旗; 难道又梦想那些国王的旗,高高地飘扬,举世无敌? 人类的旗啊!赶快——以坚定可靠的步伐超越那些最高的国王 之旗, 作为强大的象征至高无上地飞入天空,凌驾于它们全体之上, 繁星的旗哟,点缀得密密的旗帜! 我在你身上看得最清楚的 给周游世界后归来的U. S. G.我在你身上看得最清楚的, 不是你在历史的伟大道路上前进时, 那里焕发出来的从不被时间模糊的好战的胜利光辉, 或者是你坐在华盛顿坐过的地方,统治着和平的国土, 或者是你这个被封建的欧洲所款待、被年高德劭的亚洲所簇拥 着的人, 以齐一的步伐与国王们在圆形的世界游乐场散步; 而是在外国你与国王们的每一次散步中, 那些西部的、堪萨斯的、密苏里的、伊利诺的草原君主们, 俄亥俄的、印第安纳的成百万大众,同志、农民、士兵,大家 一齐出阵, 无形中同你与国王一起以平行的步伐行走在圆形的世界游乐 场, 他们全都那样公正地受到了尊敬。 ① 即美国总统格兰特将军,他于1879 年秋环球旅行归来。 构成这个场景的精灵 (写于科罗拉多的普拉特峡谷) 构成这个场景的精灵,你构成了, 这些冷酷而发红的东倒西歪的石堆, 这些鲁莽的、胆大冲天的山峰, 这些峡谷,汹涌而清澈的溪流,这赤裸裸的清新, 这些不成形的粗野的队列,由于它们本身的原因, 我认识你,野性的精灵,——我们在一起谈过心了, 我所有的也是这样粗野的队列,由于它们自己的原因; 我的歌是因为忘记了艺术而受到责难吗? 忘记了把艺术的准确而精致的规律熔合在它们之中? 忘记了抒情诗人的标准的节拍,精心制作的圣殿美景——圆柱 和磨光的拱门? 但是你,在这里纵酒狂欢的你,——构成了这个场景的精灵, 它们却把你牢记在心。 当我漫步于这些明朗壮丽的日子 当我漫步于这些明朗壮丽的日子, (因为浴血苦斗的战争结束了,战争中那了不起的理想哟, 这是你面对大大不利的形势,不久前才光荣地赢得的, 如今你迈步向前,可是也许正好走向更频繁的战争, 也许终将卷入更加可怕的战斗和危险, 更长的战役和危机,超过一切的艰辛,) 我听见周围世界的、政治和产品的喝彩, 宣布获得承认的事物和科学, 赞扬城市的发展,传播创造和发明。 我看到船舶,(它们能耐用几年,) 看到拥有自己的领班和工人的大工厂, 还听到一片赞同的声音,也并不反感。 但是我也宣布实实在在的事物, 科学,船只,政治,城市,工厂,并非毫无价值, 像一支宏大的队列迎着远处的号角胜利地向前奔腾,愈来愈壮 大地进入视线, 它们代表现实———切都显得理应如此。 然后是我的现实; 还有什么别的也像我的这么真实呢? 自由权与神圣的平均,给地球上每个奴隶的自由, 先知们的欣喜若狂的诺言和启示,那精神世界,这些将流传千 百年的诗, 以及我们的想象,诗人们的想象,比什么都实在的告示。 一个晴朗的午夜 灵魂哟,这是你的时辰,你自由地飞入无言之境, 离开书本,离开艺术,白昼抹掉了,功课已完成, 你完整地浮现出来,静静注视着,深思着你所最爱的题目, 夜晚,睡眠,死亡和星星。 别离的歌 时候快到了 时候快到了,一片渐渐阴沉的云雾, 远处一种我所不知的恐惧使我忧郁。 我将出去, 我将到美国各地去走走,但是我说不准先到哪里,或走多久, 也许很快,在某天某夜我正歌唱时,我的声音便突然气绝了。 书啊,歌唱啊!难道到时候一切就这样完了? 难道我们仅仅能到达我们的这个开端?不过,灵魂哟,那也够 了; 灵魂啊,我们已经确实出现过——这就够了。 近代的岁月 近代的岁月!还未上演的岁月哟! 你的地平线升起来了,我看见它为了更伟大的戏剧已向两边分 开, 我不只是看见美洲,看见自由的民族,并看见别的民族也在准 备着, 我看见了巨大惊人的上场和下场、新的结合、种族的团结, 我看见那种力量以不可抗拒的强力在世界的舞台上前进! (旧的力量,旧的战争已经演完了它们的戏了么?适合于它们 的戏剧已表演完了么?) 我看见自由,全副武装,胜利地高傲地走过, 在他的两边,一边是法律,一边是和平, 这伟大的三位一体,都出来反对等级思想; 我们正这么迅速接近的历史结局是什么呢? 我看见千百万人民来回地前进着, 看见古代贵族政治的边境和疆界的崩溃, 我看见欧洲帝王的界标被拔除, 我看见现在的人民开始竖起了他们的界标,(别的一切都让位 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提出过这么尖锐的问题,从来没有过一个 平常人的心灵这样地有力,这样地像一位神, 看哪,他如何地催促鼓舞,使大家得不到休息的时间, 他的胆大的脚踏遍海洋和陆地,他使太平洋、使群岛都变成了 殖民区, 带着轮船、电报机、新闻纸、大批战争的武器, 用这些以及遍于全世界的工厂,他把整个地形,一切陆地都连 结在一起了; 啊,陆地哟!那是些什么密语在你前面奔跑,在海底经过呢? 所有的民族都在亲密交往了么?地球将只有一颗心脏了么? 人类正在形成一个大的集体了么?因为,看哪,暴君颤抖了, 王冠已黯然无光, 大地正不安地面对着一种新的时代,或者会有一个普遍进行的 神圣的战争, 没有人知道跟着要发生的是什么事情,——日夜充满着这样的 预兆; 能预言未来的岁月哟,在我前面的无法洞悉的空间,充满了异 象, 未发生的行为,将出现的事物,都隐现于我的周围; 这异常的忙乱和狂热,这新奇的梦想的狂热,啊,岁月哟! 啊,岁月哟!你的梦想,已是如何地浸透了我的心哟,(我不 知道我是醒着,还是睡着;)表演过的美洲和欧洲,渐渐 地暗淡了,退到我后面的黑暗里去了; 未表演过的,从来未有过的更强大的一切正在向着我前进! 士兵的骸骨 南部或北部士兵的骸骨哟, 当我在回顾中沉思,在思索中低吟, 战争恢复了,你们的形象又进入我的感觉, 部队又向前挺进。 像雾和水汽那样默默无声, 从战壕里他们的墓穴中升起, 从弗吉尼亚和田纳西到处的坟地, 从数不清的坟墓夕腼所有各处的每一个地点, 像飘荡的云,他们大批大批地,或三五成群地, 或者单个地走来,在我周围悄悄地聚集。 号手哟,你不再吹了, 不再在我的跨着骏马游行的骑兵前面, 他们手执发亮的军刀,腰间挂着卡宾枪,(我的勇敢的骑兵哟! 我的漂亮的脸膛黑黑的骑兵!你们是多么英姿勃勃, 欢乐而骄悍,虽然冒着那么严重的危险。)你们鼓手们,也不 再在黎明起床时击鼓了, 也不再有警戒军营的蓬蓬之声,甚至也没有送葬时沉闷的敲 击, 你们,抱着我的战鼓的鼓手们哟,这一次我可听不到你们的一 点声息。 但是,除了这些以及豪华的市面和拥挤的游乐场之外, 让那些旁人所看不见的沉默的亲密同志们来到我周围, 那些殉难者又得意洋洋地复活了,遗骸和废墟复活了, 我吟唱我的这首灵魂之歌,以所有殉难士兵的名义。 那一张张惊异地瞪着眼睛的苍白的脸,最亲爱的脸啊,请你们 聚集得更紧, 请向前靠拢,但不要作声。 数不清的已死者的幽灵哟, 旁人看不见的,但从此成了我的同伙, 永远跟着我吧——只要我活着就别离开我。 生者那青春焕发的两颊是可爱的——他们发出的悦耳的声音是 可爱的, 但同样可爱的,可爱的呀,是那些静静地阖着眼睛的死者。最 亲爱的伙伴们哟,一切都终止了,并且早已消亡, 但爱没有终止,——而且是何等的爱啊,伙伴们! 是从战场上升起的清香,从恶臭中升腾起来的清香。 那么,使我的歌唱发香吧,爱啊,不朽的爱啊, 请让我用来洗浴我对全部死难士兵的记忆。 将它们裹好,抹上香膏,用亲切的自豪感把它们包起。 让一切发香——使一切都有益于健康, 使这些骸骨滋长,开花, 爱哟,溶解一切吧,凭这最后的化学作用使一切丰产吧。 使我永不枯竭吧,把我变成飞瀑, 让我无论在哪里出现都能从自己身上散发爱,像一颗四季常湿 的露珠, 为了所有南部或北部死难士兵的骸骨。 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