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类别:其他 作者:惠特曼字数:11944更新时间:23/03/24 12:06:01
今天唱一支粗陋而简短的吟诵曲, 唱海上的船,每一只都在自己的旗帜和信号下航行, 唱船上的无名好汉,——唱那些向目所能及的远方铺展的波浪, 唱那些激扬的浪花,和呼啸着、吹响着的风, 从中编出一支给世界各国的水手的颂歌, 歌声阵阵,如海潮汹涌。 唱年青或年老的船长,他们的伙伴,以及所有勇猛的海员, 唱那少数精干而沉着的健者,他们从不为命运和死亡所震慑, 他们被你古老的海洋吝啬地拣出,被你所挑选, 大海啊,你及时挑拣和选拔这一类人,把各个国家联合在一起, 他们被你这老迈而沙哑的乳母所哺育,他们体现着你, 像你那样粗野,那样无畏。 (永远是海上或陆地的英雄们,他们一个两个地不断崛起, 永远保存着根株而从未丧失,即使很少也能维持足够的种子。) 2 海啊,把你各个国家的旗帜飘展开来吧! 把各样的信号像已往那样亮出来吧! 但是你要特别为你自己和人类灵魂保持一面高于其他一切的旗帜, 一个为所有的民族织成的精神信号,人类昂扬于死亡之上的象征, 一切勇敢的船长和无畏的水手与船员的标志, 一切为执行任务而沉没者的见证, 为了缅怀他们而由所有年老和年青的船长编织成的, 一面宇宙性的三角旗,永远轻盈地飘荡着,在所 有勇敢的水手们上空。 在所有的海洋、所有的船只的上空。 巡视巴涅格特① 风暴那样凶猛,那样凶猛,海浪高耸着奔腾, 疾风使劲地咆哮,伴随着不绝的低声咕哝, 恶魔狞笑般的叫喊一阵阵刺人心魄,隆隆飞滚, 波涛,大气,午夜,它们三方联合作粗暴地鞭打, 乳白的浪峰在暗影中向前飞奔, 雪浪喷涌着,狠狠地扑向海滩上的泥沙, 在那里,偏东的劲风穿过黑暗,悍然吹来, 穿过凶狠的漩涡和碎浪,警惕而坚定地前进, (看远处!那是不是一只遇难的船?是不是闪烁着信号的灯?) 海滩上的污泥和沙子不倦地流淌,直到天亮, 坚定地,缓慢地,穿过那永不减弱的吼声, 沿着午夜的边缘,在那些乳白浪峰的旁边, 一群模糊而古怪的形体,挣扎着,与黑夜对阵, 警醒地守望着那三方联合的暴行。 ① 巴涅格特海湾在斩泽西州,是从北向南的大西洋入口。 在海船后面 在海船后面,在呼啸着的阵风之后, 在紧拉着桁索的灰白色的帆篷之后, 下面是无数的波涛在汹涌,扬着头, 不停地向船的航迹驰骤, 海浪沸腾着,喧嚣着,欢快地窥探着, 起伏的浪涛,奔腾、参差而好胜的浪涛, 活泼地哗笑着,划着弧线,奔向旋转的激流, 那儿巨轮在行驶,摇晃着挤开海面, 大大小小的波浪在一片汪洋中如饥似渴地奔走, 海船经过后的航迹,在太阳下闪烁、嬉游, 像一支驳杂的队伍,带着泡沫的斑点和碎屑。 跟随着,沿着航迹跟随在庄严而迅疾的海船之后。 路边之歌 一首波士顿歌谣 (1854) 今天清晨我早早起床,准时赶到波士顿城, 这儿拐角处有个好地方,我要站在那里看街景。 让路呀,乔纳森①! 为总统的典礼官让路——为政府的大炮让路! 为联邦政府的步兵和龙骑兵(以及那些纷纷跌倒的幽灵)让路。 我爱注视星条旗,我希望横笛奏起扬基歌。先头部队所佩的短剑多么闪 亮呀! 每个人握着他的左轮手枪笔挺地在波士顿城走过。 后面跟着一片尘雾,还有尘雾般的古董蹒跚而行, 有的装着木腿,有的缠着绷带,有的患了贫血症。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它把死人从地下叫出来啦! 连山里古老的坟地也赶来观赏! 幽灵!从侧面和背后聚集的无数幽灵! 歪戴着虫蛀、发霉了的帽子——雾作的拐杖! 手臂挂在吊带里——老年人靠在青年人肩上。 你们这些北方佬幽灵有何苦恼呀?你们的光秃的牙床为什么打颤? 是疟疾使你们四肢痉挛?是你们把拐杖误当火枪在操演? 如果你们泪眼模糊了,你们会看不见典礼官的姿影, 如果你们那么大声地呻唤,就会妨碍政府的炮声. 别丢脸呀,老迈的狂人们——把你们扬起的手臂放下来,也休管你们的 白发, 你们的重孙子们在这里发呆了,而他们的妻子从窗口瞧着他们, 看他们多么有纪律,穿得又多么齐整。 越来越糟——你们忍受不住了?你们在退却? 难道这个与活人在一起的时刻对你们太死气沉沉? 那么退却吧——仓皇地退却! 向你们的坟墓后退——后退到山里去,年老的跛子门! 我并不以为你们竟能在这里存身。 ① 美国新英格兰乡下人的一般称呼。 ② 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流行的一首歌曲。 但是有一样东西适合在这里——要我告诉你们 那是什么吗,波士顿绅士们? 我要把它悄悄地告诉市长,他必须派一帮委员到英国去, 他们要征得英国议会的同意,派一辆车子到皇陵, 将乔治国王的棺材挖出,替他把尸衣脱下,将他的骸骨装箱待运, 找到一只美国快船——黑肚子快船哟,这里有你的运载品。 拔起你的锚——扬起你的帆——迳直向波士顿港口航行。 现在再把总统的典礼官叫来,把政府的大炮搬来, 把吼叫者们从国会弄回来,组成另一支队列,在步兵和龙骑兵的保卫下 展开。 这是给他们摆在当中的装饰品; 瞧吧,全体守纪律的公民们——从窗口瞧吧,妇女们! 委员会打开箱子,装配起国王的肋骨,把那些装不上的粘起来, 赶快把脑壳安在骨架的顶端,把王冠戴上头盖。 你报了仇了,老家伙——王冠已回到原位,而且不只是原位所在。 把你的双手插进口袋里吧,乔纳森——从今以后你成了个发迹的人才, 你极其聪明——这里就是你的一宗买卖。 欧罗巴 ——我国的第七十二年和第七十三年① 突然从它腐朽和黯淡的巢窟,那奴隶的巢窟中, 它像闪电一般跃出来,连它自己也几乎感到震惊, “它的脚践踏着地上的骨骸和破烂,它的手紧扼着帝王的喉咙。 啊,希望和信仰! 啊,流亡的爱国考在痛苦中结束掉的生命! 啊,无数悲痛忧愁的心! 今天都回来吧,使你们自己焕发振作起来。 而你们,被雇用来污辱人民的家伙——你们说谎者,听着! 不是为了无数的苦痛的经历、谋杀案、奸淫案, 不是为着宫廷采取各式各样卑鄙的方法所进行的窃盗行为、利用贫苦人 民的纯良而侵蚀他们的工资, 不是为着帝王所作的许诺随时被他们自己撕毁并在撕毁时发出欢笑, 当他们有权力的时候,他们不是为了这些而报复打击,或者斩落贵族的 头颅, 人民从来就鄙弃帝王的暴虐。 但是善意的仁慈酿成了悲惨的毁灭,受惊的暴君们重新回来了, 各带着他们的随从、刽子手、牧师、收税人、兵士、律师、贵族、狱吏 和谄媚者。 而且在一切卑鄙的盗窃行为后面,看哪,有一个形影。 和黑夜一样地朦胧,全身和头都用紫袍紧紧地包裹着, 谁也看不见他的面孔和眼睛, 露出紫袍的只有一样东西,从紫袍被一条手臂举起的地方, 一个弯曲的手指如蛇头一样高高伸起。 这时新坟里躺着尸体,躺着青年人的血染的尸体, 绞架的绳索沉甸甸地悬着,贵族们的枪弹四散横飞,有权势的人在高声 大笑。 而这一切都将结出果实来的,将结出甜美的果实。 那些青年人的尸体, 那些被吊在绞架上的烈士,那些被铅弹射穿了的心胸, 似乎都已僵冷不动了,但他们实是以一种不能扼杀的活力在别处生存。 他们生活在别的青年人中,啊,帝王们哟! ① 在一八四八年前后,这时欧洲各国兴起了革命的风暴。 他们生活在弟兄们中间,准备再来反抗你们, 死使他们更为净化,他们已变成了别人的模范,他们倍受人褒扬。 没有一个为自由而被谋害的人的坟墓不会生出滋生自由的种子,而且永 远不断又将有新的种子从这里产生, 这些种子会被风吹送到远方去,重新播种,雨露风雪自会给它们滋养。 没有一个被暴君的武器驱出躯壳的灵魂 不将在地面四处潜行,低语着,劝说着,警戒着。 自由哟,让别的人对你失望吧——我决不对你失望。 房屋的门已经关上了吗?领导你的人已经离去了吗? 不要管他,你仍必须随时警戒着, 他不久就会转回来的,他的使者立刻就将来到 一面手镜 果断地把它拿起来——瞧它映出的这个形象,(那是谁?是你?) 外表是漂亮的装束,里面是灰烬和污秽, 不再有熠熠的眼神,不再有洪亮的声音或轻快的步履, 如今只剩下一种奴隶的目光,声调,手,脚步, 一股酒臭,不卫生的饮食者的面容,性病患者的肌体, 一点一点烂掉的肺部,酸臭和溃疡的胃, 患风湿症的关节,可厌的肠粘连, 周身流着黑色有毒的血液, 迟钝的听觉和触觉,喋喋不休的言谈, 没有思想,没剩下感情,没有性的魅力, 这就是你从这里走开之前向这镜子一瞥中的所见, 就是那么迅速到来的一个结局——而且来自那么一个开端。 上帝们 神圣的爱人和完美的伴侣, 满足地等待着,还没有看见,但肯定要来的, 请你作我的上帝。 你,你哟,理想的人, 正直,能干,满足,热爱,美丽, 肉体上完整,精神上开朗, 请作我的上帝。 哦,死亡,(因为生命的任务已经完毕,) 天宫的司阍和引进者, 请作我的上帝。 在最强者之中我体会、想象和认识得最清楚的, (为了打破停滞的束缚——来解放你,解放你,灵魂啊,) 请作我的上帝。 所有伟大的理想,各个民族的抱负, 所有的英雄行为,昂扬的热心者的功绩, 请你们作我的上帝。 或者时间和空间, 或者神圣而奇妙的大地形状, 或者我所观察和崇拜的某个美好形体, 或者太阳的光辉天体或夜晚的星辰, 请你们作我的上帝。 胚芽 形态,性质,生命,人性,语言,思想, 已知的东西,未知的东西,别的星球上的东西, 那些星球本身,有些形成了,另一些还没有形成的, 如那些国家所有的奇迹,土地、树木、城市、居民无论什么, 光辉的太阳、月亮和光环,无数的结合体和后果, 诸如此类,以及与此相似的东西,在这里或任何地方都看得见的,存在 于一掌距的空间,我伸出胳臂就可以用手抓住它, 它包含着一切一切的开端,一切的美德和胚芽。 思索 关于所有权——似乎一个适于占有一些东西的人还不能随意占有一 切,并使之成为他或她本身的一部分, 关于远景——设想透过发展中的混乱而显示的某个隐蔽在后的情景,假 定如今它在旅途上成长了,完满了,有了生命, (但是我看到道路在继续,旅行也永远继续;) 关于地球上本来没有、要到一定时候才具备的东西——以及关于将来终 必具备的东西, 因为我相信我所看到和认识的一切都将在完妥具备的东西中获得它的 主要意义。 当我聆听那博学的天文家时 当我聆听那博学的天文家时, 当那些证据和数字一行行排列在我面前时, 当给我看了那些图表,还要增添、划分和衡量时, 当我坐着听天文学家在教室里讲演并大受赞赏时, 不知怎的我很快就感到厌倦和心烦了, 以至我起身溜出去,独自在外面逡巡, 在神秘而潮湿的夜雾中,不时地, 默无声息地仰观天上的星辰。 尽善尽美者 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他们自己以及与之相类似的人, 犹如只有灵魂才了解灵魂。 哎呀!生命啊! 哎呀!生命啊!关于这些反复出现的问题, 关于那些连续不断的失信者,关于那些到处是蠢人的城市, 关于永远责备我自己的我,(因为还有谁比我更愚蠢,还有谁比我更不 守信用呢?) 关于那些徒然渴望光明的眼睛,关于那些低贱的人物,关于那不断更新 的斗争, 关于一切人的不幸结局,关于我所见的周围那些劳苦而肮脏的人群, 关于其余的人的空虚无益的岁月,那些我也与之纠缠在一起的人, 这问题,哎呀!如此可悲而反复出现——这其中有何好处呢,生命? 回答 那就是说。你在这里——就是说生命存在着,本体也如此, 就是说惊人的表演在继续,你可以献出一首诗。 给一位总统 你所做所说的一切对美国只是些悬空的幻影, 你没有学习大自然——你没有学到大自然的政治,没有学到它的博大、 正直、公平, 你没有看到只有像它们那样才能服务于这些州, 凡是次于它们的迟早都必须搬出国境。 我坐而眺望 我坐而眺望世界的一切忧患,一切的压迫和羞耻, 我听到青年人因自己所做过的事悔恨不安而发出的秘密的抽搐的哽 咽, 我看见处于贫贱生活中的母亲为她的孩子们所折磨、绝望、消瘦,奄奄 待毙,无人照管, 我看见被丈夫虐待的妻子,我看见青年妇女们所遇到的无信义的诱骗 者, 我注意到企图隐秘着的嫉妒和单恋的苦痛,我看见大地上的这一切, 我看见战争、疾病、暴政的恶果,我看见殉教者和囚徒, 我看到海上的饥馑,我看见水手们拈阉决定谁应牺牲来维持其馀人的生 命, 我看到倨傲的人们加之于工人、穷人、黑人等的侮蔑与轻视, 我坐而眺望着这一切——一切无穷无尽的卑劣行为和痛苦, 我看着,听着,但我沉默无语。 给富有的赠与者们 我愉快地接受你们的赠送, 一点点生活用品,一所棚屋和庭园,一点点钱,好让我约会自己的诗兴, 就像我在全国旅游时的一个旅行者的住处和早点,——我为什么要羞于 接受这样的赠品?又何必为此而登报领情? 因为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对男人和女人毫无所赠的人, 因为我对任何男人或女人都赠与了欣赏宇宙一切赠品的入场证。 鹰的调戏 沿着河边大道,(我午前的散步,我的休息,) 从摩天的空际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那是鹰在调戏, 在高空中彼此间迅疾的爱的接触。 紧抓着的利爪相互勾连,像个有生命的轮子猛烈地旋转, 四只拍击着的翅膀,两个钩咏,一团紧紧扭住的涡旋, 翻滚,转动,形成一串连环,笔直向下坠, 直到河流上空才暂时稳住,片刻休停,但两个仍合在一起, 在空中保持一种静止无声的平衡,然后脱离,把利爪放松, 向上展开缓慢平稳的羽翼,倾侧着,各自分飞, 她飞她的,他飞他的,互相追逐不已。 漫想神游 (读黑格尔后) 漫想神游于整个宇宙,我看见那一点点善在坚定地向永恒急赶, 而那名叫恶的庞大全体,我只见它匆忙地吞没自己,终归死亡和消散。 农村一景 通过安静的农村谷仓的大门口,我看见, 一片阳光照耀的草地上牛羊在吃草, 还有薄雾和远景,以及远处渐渐消失的地平线。 一个小孩的惊愕 尽管那时还是个小孩,我就默默地感到惊异, 我记得曾听见牧师每个礼拜天都把上帝拉进他 的宣讲里, 好像在拼命反对某种存在或势力。 赛跑者 一个训练得很好的赛跑者在平坦的路上跑着, 他精瘦而坚韧,两腿肌肉隆起, 他穿得单薄,跑动时身向前倾, 轻松地握着双拳,微微地摆着两臂。 美丽的妇女们 妇女们坐着或是来回走着,有的年老,有的年轻, 年青的很美丽——但年老的比年轻的更美丽。 母亲和婴儿 我看见熟睡的婴儿安卧在母亲的怀里, 这熟睡的母亲和婴儿,——静默无声地我观察了很久很久。 思索 想到服从,信念,黏着性, 当我站在一旁观看,觉得在广大群众里令我深受感动的是,他们追随别 人的领导,而那些人并不相信人们。 戴假面具者 一个面具,一个她自己的永远自然的伪装者, 掩蔽着她的面孔,掩蔽着她的形态, 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更改, 即使她睡着了也不让她自在。 思索 关于正义——似乎正义偏偏不是由自然的法官 和救星所解释的那同一条宽大的法律, 似乎它可以是这个也可以是那个,唯判决之所需。 溜过一切之上 溜过一切之上,穿过一切, 穿过自然、时间和空间, 如同一只船在水面上一样, 灵魂的航船在前进——这不仅是生命, 死,我还将歌唱许多的死。 难道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时刻 难道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时刻—— 一线突如其来的神圣之光,猛地落下,把所有这些泡影、时兴和财富通 通击碎, 使这些热切的经营目标——政治,书本,艺术,爱情, 都彻底毁灭? 思索 关于平等——好像它妨害了我,因为给了别人以与我自己同样的机会和 权利——好像让别人享有与我同样的权利,对于我自己的权利并非必不 可少的。 给老年 从你,我看到了那在入海处逐渐宏伟地扩大并展开的河口。 地点与时间 地点与时间——在我身上有什么随时随地完全适合于它们并使我感到 自在的呢? 形态,颜色,密度,气味——在我身上有什么与它们相符合的呢? 供献 一千个完美的男人和女人出现, 他们每个人周围聚集着一群朋友,还有快活的 儿童和青年,都带着供献。 致合众国 (检验第十六、十七或十八届总统选举) 为什么斜躺着,质问着?为什么我自己和大家都打瞌睡? 是什么在使黄昏深沉——渣滓浮泛到水面, 那些像蝙蝠和夜猎狗在国会大厦侧目而视的人是谁? 多么肮脏的一届总统选举!(南部哟,你那炽热的太阳,北部哟,你那 北极圈的冰冻!) 难道那些人真的是议员?那些人是崇高的法官? 那个人是总统? 那么我还要睡一会儿,因为我看见这些州正在睡觉,不无原因; (随着夜雾愈来愈浓,闪电灼灼,雷声隐隐,我们大家会及时觉醒, 南部,北部,东部,西部,内地和沿海,我们一定会觉醒。) 桴鼓集 啊,诗歌,先唱一支序曲 啊,诗歌,先唱一支序曲, 在紧张的耳鼓上轻轻弹奏出我的城市里的骄傲和欢乐, 她怎样带领别人去战斗,她怎样发出暗示, 她怎样毫不迟疑地张开柔软的双臂一跃而起, (多么壮丽啊,曼哈顿哟!我自己的城市,你世无匹敌! 在紧急时刻、在存亡关头最强大的你,比钢铁还坚实可靠!) 你怎样一跃而起,——你怎样随手脱掉和平的装束, 你那柔和的歌剧院音乐怎样立即改变,让我们转而听到大鼓和横笛, 你怎样率先走向战场(那将作为我们的序曲,士兵们的战歌,) 而曼哈顿的哒哒鼓声怎样走在头里。 四十年了,我在这城市里看士兵游行, 四十年也像一支壮丽的行列,直到无意中这个富庶而骚动的城市的主 妇, 在她的船只、她的房屋、她的无数的财富之间,警醒着, 连同她周围的千百万儿女, 突然,在死寂的深夜,为来自南部的消息所激怒, 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击着街衢。 好比一次电击,黑夜承受着, 直到拂晓时我们的蜂群以惊诧的嗡嗡声倾巢而出。 于是从住宅,从车间,从所有的门口, 他们激动地跳出来,瞧呀!曼哈顿在准备战斗。 迅速响应哒哒的鼓声, 青年们立即集合,开始武装, 机械工武装着(把泥铲、大刨、铁匠的锤子仓卒地扔在一旁,) 律师离开事务所武装起来,法官离开法庭, 驾驶员把马车抛在街心,跳下车,急急地将缰绳扔在马背上, 售货员离开店铺,老板、会计、门房,大家都纷纷 离开; 一个个的班到处组织起来,同仇敌忾,穿上军装, 那些新入伍的,乃至少年,由老兵示范他们认真把皮带扣好, 户外是武装,室内是武装,毛瑟枪管闪闪发亮, 营地里密布着白色帐篷,周围站着武装的哨兵, 日出日落时都鸣炮报警, 武装的连队每天陆续到来,从城里走过,在码头上搭船,(他们流着汗, 肩上扛着枪,迈步登上甲板,显得多雄壮! 我多么爱他们,多么想拥抱他们,这些脸色黝黑、衣服和背包上都满是 尘土的儿郎!) 城市的血液沸腾了,——武装好了!武装好了!到处都这样叫喊, 旗帜猎猎地飘展,在教堂尖顶以及所有公共建筑和店铺上飞扬, 含泪的离别,母亲吻着儿子,儿子吻着母亲, (母亲害怕分离,可是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讲,) 喧嚷的护送者们,由警察的队伍在前面开路, 人群为他们的宠儿狂热地欢呼,热情奔放, 炮兵,沉默的金光闪烁的加农炮一路被牵引,在铺石的大道上轻快地辚 辚前进, (沉默的加农炮,很快就要打破沉默了, 很快就要卸下炮车,开始火红的日程;) 准备时所有的咕哝,所有拿起武器的决心, 医疗设施,软麻布,绷带,药品, 志愿当看护的妇女,认真开始的准备,如今不只为了检阅, 战争!一个武装的民族在前进,欢迎战斗,决不逃遁: 战争!任它几星期,几个月,或者几年,一个武装 的民族正在前去欢迎。 曼纳哈塔在前进——那是要好好歌颂的啊! 那是为了一种雄赳赳的兵营生活啊! 而那坚强的炮兵, 那些金光闪闪的大炮,巨人们的使命是好好操 作它们, 把它们卸下牵引车!(不再像过去四十年那样仅 仅为了礼仪而鸣放致敬了, 如今除了火药和软填料,还要装入点别的什 么。) 而你,船舶的女主人,你曼纳哈塔, 这个骄傲、友好而骚乱的城市的老主妇, 你在和平与富裕中时常向你所有的儿女们沉思 或者暗暗地皱眉不语, 可是现在你微笑了,亲爱的曼纳哈塔,你那么欢 欣鼓舞。 一八六一年 武装的年代,——斗争的年代, 为你这可怖的年代,我不能谱出精致的韵律或写出感伤的爱情诗, 你不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诗人,坐在书桌边哼着微弱的低吟, 却是一个挺着腰强壮的男子,身着蓝衣,肩荷着枪在前进着, 你有着操练得很好的身体和饱经日晒的面庞和两手,腰带上挂着一把刀 子, 我听见你高声吼叫,你的高昂的声音响震大陆, 你男性的声音,啊,年代哟,好像是从城市中, 从曼哈顿人中升起,我看见你也像曼哈顿的一个居民,一个工人, 或者大踏步地走过伊利诺斯和印第安纳的大草原, 飞快地以活跃的步子横过西方,从亚里根尼斯山下降, 或者沿着大湖走着,或在宾夕法尼亚,或在俄亥俄河上的船板上, 或者沿着田纳西或康伯尔兰的河川南下,或者在加泰努戛的山顶上, 我看见你的步态,也看见你筋肉饱满的四肢上,穿着蓝衣,背负着武器, 强壮的年代哟, 听见你一再发出坚决的声音, 你圆唇的炮口突然为你歌唱的年代哟, 我重复念着你,你这忙迫的、毁灭性的、悲愁的、动乱的年代。 敲呀!敲呀!鼓啊! 敲呀!敲呀!鼓啊!——吹呀!号啊!吹呀! 透过窗子,——透过门户,——如同凶猛的暴力, 冲进庄严的教堂,把群众驱散, 冲进学者们正在进行研究工作的学校, 也别让新郎安静,——现在不能让他和他的新娘共享幸福, 让平静的农夫也不能再安静地去耕犁田亩或收获谷粒, 鼓啊!你就该这样凶猛地震响着,——你号啊,发出锐声的尖叫。 敲呀!敲呀!鼓啊!吹呀!号啊!吹呀! 越过城市的道路,压过大街上车轮的响声, 夜晚在屋子里已经铺好了预备睡觉的床铺么?不要让睡眠者能睡在那 些床上, 不让生意在白天交易,也别让掮客或投机商人再进行他们的活动,—— 他们还要继续么? 谈话的人还要继续谈话么?歌唱者还要歌唱么? 律师还要在法庭上站起来在法官面前陈述他的案情么? 那么更快更有力的敲击着吧,鼓啊,——你号啊,更凶猛地吹着! 敲呀!敲呀!鼓啊!吹呀!号啊!吹呀! 不要谈判——不要因别人劝告而终止, 不理那怯懦者,不理那哭泣着的或祈求的人, 不理年老人对年青人的恳求, 让人们听不见孩子的呼声,听不见母亲的哀求, 甚至使担架要摇醒那躺着等候装车的死者, 啊,可怕的鼓,你就这样猛烈地震响吧,——你军号就这样高声地吹。 我像一只鸟从巴门诺克开始飞翔 我像一只鸟从巴门诺克开始飞翔, 盘旋着飞上天空,为全体的观念歌唱, 我把自己带到北方,歌唱那里的北极之歌, 到加拿大,直到把加拿大吸入我体内,然后到密执安, 到威斯康辛、依阿华、明尼苏达,去唱它们的歌,(那可是不能模仿,) 然后到俄亥俄和印第安纳,到密苏里和堪萨斯,以及阿肯色,去唱它们 的歌, 到田纳西、肯塔基,到卡罗来纳和佐治亚,去把它们的歌曲高唱, 到得克萨斯,并且一路飞向加利福尼亚,漂泊到一切接待我的地方; 去歌唱(必要时配合战鼓的哒哒声响,) 首先是唱全体的观念,西部世界不可分割的整体的观念, 然后唱合众国的每一个成员。 黎明时的旗帜之歌 诗人 一支新的歌哟,一支自由的歌, 飘扬着,飘扬着,飘扬着,伴着声响,伴着更清晰的声音, 伴着风的声音和鼓的声音。 伴着旗帜的声音,孩子的声音,海的声音,父亲的声音, 低到平地,高入天空, 在父亲和孩子站着的地面上, 在他们仰望的高高的空中, 那里黎明的旗帜在飘动。 词语哟,书本的词语哟,你们算什么? 不用词语了,但是请听着,看着, 在那辽阔的空中有我的歌, 我要歌唱,与那飘拂的旗帜、旒旗①相应和。 我要编织琴弦,要编进, 成人的愿望和婴儿的愿望,我要把它们编进去,要注入生命, 我要装上锋利的刺刀,我要让子弹和铁屑呼啸 (像一个携带着象征和警告而深入未来的人, 以军号呐喊,醒来啊当心!当心哟醒醒!) 我要将诗和热血一起倾泻,满怀欢乐,豪气纵横, 然后放松,出动,向前去, 与飘拂的旗帜和旒旗竞争。 旒旗 走过来呀,诗人,诗人, 走过来呀,灵魂,灵魂, 走过来呀,可爱的小孩子, 同我一起飞入风云,与无边无际的光辉相戏弄。 孩子 父亲,那在空中用长长的手指招呼我的是什么? 它在不停地对我说些什么? 父亲 宝贝,你看那空中啥也没有, ① 旒旗是悬于军舰大桅上的那种细长旗,这里象征正义战争;旗帜则指国旗。 它啥也没有对你说——但是你瞧,我的室宝, 瞧屋子里那些叫人眼花的东西,瞧那些敞开门的交易所, 瞧那些满载货物准备开上大街的车辆, 这些,就是这些啊,叫人多么看重,多么苦苦追求, 叫全世界多么羡慕! 诗人 新鲜而瑰丽的太阳在冉冉升起, 海涛在远处的碧空中穿过海峡,滚滚奔驰, 海风掠过大海的胸膛,奔向陆地, 那从西边或西南边刮来的强劲的风哟, 挟着乳白色的泡沫快活地在海面上飞驶。 然而我不是大海也不是红日, 我不是像少女欢笑般的风影, 不是越吹越紧的狂飙,不是鞭击一切的旋风, 不是那永远抽打着自己的身体而恐怖致死的精灵, 然而我却是那个无形中跑来的人,歌唱着,歌唱着,歌唱着, 我在陆地的溪流中潺潺细语,像阵雨般飞奔, 清晨和傍晚林中的小鸟熟悉我, 沙滩和咝咝作响的波涛熟悉我, 还有那高高飘扬的旗帜和旒旗也熟悉我的歌吟。 孩子 啊,父亲,它是活的——它住满了人,还有孩子, 啊,我仿佛看见它正在对它的孩子们说话, 我听到它——它对我说话——它多好呀! 啊,它在伸展——它伸展着,飞快地奔跑 着,——父亲哟, 它多么宽阔,它把整个天空都盖满啦。 父亲 别嚷了,别嚷了,我的傻孩子, 你的这些话叫我伤心,使我很不高兴, 我说还是像别的人那样吧,不要注视那高处的旒旗和旗帜, 只看这铺得好好的人行道,还有那些砌得坚固的房子。 旗帜和旒旗 来自曼哈顿的诗人啊,对孩子说吧, 对我们所有的孩子们、曼哈顿北边或南边的孩子们说吧, 别的一概不管,今天只注意我们—不过我们也不懂是什么道理, 因为我们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些无用的布条, 仅仅在风中飘扬而已。 诗人 我所听到和看见的可不仅仅是布条, 我听到军队的沉重的步伐,我听到盘问的岗哨, 我听到千百万人的欢呼,我听到“自由!” 我听到擂响的战鼓和劲吹的军号, 我自己也外出活动,立即高高飞腾, 我拍着山禽的翅膀也拍着海鸟的翅膀,仿佛从太空俯视人境, 我并不否认和平的宝贵成果,我看见拥有无穷财富的、人口稠密的都 城, 我看见无数的农场,我看见农人在他们的田地或农舍里劳动, 我看见工匠在工作,我看见到处是建筑,有的刚刚奠基,有的在升起, 有的已完成, 我看见一列列的车厢被机车牵引在铁道上飞速行驶, 我看见波士顿、巴尔的摩、查尔斯顿、新奥尔良的商店、堆栈, 我看见西部远处那辽阔的产粮区,我在那上空盘旋着短暂地留连, 我继续向北部的采伐林飞行,然后向南部的种植园,再向加利福尼亚; 我掠过这一切,看见无数的利润,繁忙的采集,和赚得的工钱, 看见那三十八个广阔而豪迈的州(还有许多要加入的)所构成的同一 体, 看见海港岸上的堡垒,看见驶进驶出的船只; 然后,在一切之上,(当然啰,当然啰,)是我那小小的像剑一般飞舞 的旒旗, 它迅速上升,象征着战争和挑衅——如今帆索已把它凌空举起, 傍着我的宽阔的蓝色旗帜,傍着我那繁星闪闪的旗帜, 把整个海洋和陆地上的和平抛弃。 旗帜和旒旗 诗人哟,要唱得更响、更高、更坚强,诗人哟,让歌声传得更远、更广, 不要再让我们的孩子们认为我们只是财富与和平, 我们也可以是恐怖与杀伐,如今就是这样, 如今我们不是这辽阔而豪迈的诸州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任何五个或 十个,) 我们也不是市场或仓库,也不是城里的银行, 而是所有这一切都属于我们,包括那褐色的广阔土地和地下的矿藏, 海洋的沿岸是我们的,大大小小的河流是我们的, 它们所灌溉的田地、收成和果实是我们的, 海湾、海峡和进进出出的船只是我们的——而我们凌驾一切, 俯视下面那三四百万平方英里绵亘的地区,那些州城, 那四千万人民,——诗人哟,无论生前死后都至高无上, 我们,甚至我们,也从此恣肆地翻展,凌空飘扬, 不仅仅现在,还将在未来千百年中都通过你高歌, 把这支歌向一个可怜的小孩的灵魂放声高唱。 孩子 父亲啊,我不喜欢这些房产, 它们对我决不会有什么意义,我也不喜欢金钱, 但是我喜欢高耸在那里的,我爱那面旗帜,亲爱的父亲哟, 我要变成那面旒旗,一定要变。 父亲 我的孩子,你使我烦透了, 要成为那面旒旗,实在太可怕了, 你很难懂得它究竟有什么意义,今天和以后,乃至永远, 那不会赢得什么,可是将冒丧失和触犯一切的风险, 如果挺身而出,站到战争前线——而且是这样的战争啊!——你同它们 有何相干? 你同恶魔的欲望,同屠杀和早死,有何相干? 旗帜 那么我就歌唱恶魔和死亡, 将一切投进去吧,主张战争的旒旗哟,是的,我要将一切投入, 连同一种新的如狂的喜悦和儿童的喁喁向往, 混合着和平陆地的声音,与海涛澎湃的冲洗, 还有那在烟雾弥漫的海面上战斗的黑色舰艇, 还有遥远的北部寒带,那儿雪松和杉木在沙沙作响, 还有隆隆的鼓声和士兵行进的脚步声,以及南方高照的太阳, 还有那些在我的东部海岸和西部海岸同样冲刷着海滩的波涛, 还有这些海岸之间的一切,以及我的密西西比婉蜒不息的流淌, 还有我的伊利诺斯田野,堪萨斯田野和密苏里田野, 整个大陆,将其本身全部地、毫无保留地, 倾注进去啊!淹没那些发问的、那些歌唱的,连同一切及一切的产物, 融合着和包含着,索取着和吞没着那个全体, 不再用柔软的嘴唇,也不用悦耳的低语,而是用从黑夜永远冒出来的我 们这不再是劝诱的声音,像这儿风中的乌鸦那样呱呱地聒噪不已。 诗人 我的手脚、我的血管膨胀了,我的主题终于明确了 如此宽广的从黑夜破晓而出的旗帜哟,我豪放而坚决地歌唱你, 从那个我曾经如聋似瞽地在那里等待了很久和太久的地方,我奔闯出来 了, 我又恢复了听觉和言语,(一个小孩子把我教会的,) 我听到来自上空的,战争的旒旗哟,你那嘲讽的要求和呼吁, 冷酷无情的呀!冷酷无情的呀!(不过无论如何我要歌唱你,)旗帜! 你确实不是和平的住宅,也不是它们某种或全部繁荣的显示,(如果必 要,你会为了重新得到这每一所房子而把它摧毁, 要是你不想摧毁这些牢牢站在那里的、满舒适的用金钱建造起来的宝贵 房子, 那么它们就可以稳稳地站在那里吗?片刻也不行啊,除非你在它们和一 切之上坚定地飘曳;) 旗帜哟,你不是那么珍贵的金钱,你不是农产品,也不是营养丰富的 食品, 也不是上好的货物,也不是船舶卸在码头上的东西, 不是用风帆或蒸汽机发动的运载货物的优等船只, 也不是机器、车辆、贸易,或者税收——而是你。我从今以后将看到的 你, 从黑夜闯出来的、带着那一簇簇星星(日益增加的星星)的你, 黎明宣布者的你,劈着空气、濡染着阳光、邀游于太空的你, (被一个可怜的小孩热切地瞧着和向往着, 当其余的人还照样忙碌和侃侃而谈、无休无止地宣讲着节俭、节俭之 际;) 啊,你在高处!旒旗哟,你在那里舒卷着,像一条那么奇怪地咝咝叫着 的蛇, 无非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观念啊,可是我却英勇战斗、不惜牺牲地爱着 你, 那样爱你啊!你这以摘自夜空的星星引来白昼的旗帜! 在人民眼中并不值钱的东西,凌驾于一切而又索要一切(一切的绝对所 有者)的你啊,旗帜和旒旗! 我也抛开其余的一切——它们再伟大也算不了什么——房屋、机器算不 了什么——我全不放在眼里, 我只注视你,好战的旒旗哟!那么宽广的带有条纹的旗帜哟,我只歌唱 你, 在那儿迎风招展着的你。 时代啊,从你深不可测的海洋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