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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
其他
作者:
穆时英字数:1378更新时间:23/03/02 14:21:55
尝遍了,老天爷又叫我瞧瞧富人的活儿啦。张老头儿跑来说道: “孩子,快
给大叔叩头。可不是?我早就说荐个人不费什么力!刘老爷上礼拜接着收到
四封信要五十万,急着雇保镖。我给你说了,一说就成!你瞧,大叔没吹嘴
不是?明儿别去拉车,大叔来带你去。孩子!哈哈,大叔没吹嘴不是?”他
说着又乐开了。我一把扯着他到同福园去。
第二天我扎紧了裤脚,穿了对襟短褂儿,心里想着刘老爷不知是怎么个
英雄好汉,会有这么多家产。吃了饭张老头儿来了,我把裤脚再扎一扎,才
跟他走。刘公馆在静安寺路,离大华饭店不远儿。他妈的,可真是大模大样
的大公馆,那铁门就有城门那么高,那么大。张老头儿一进门就谈开啦。他
指着那个营门的巡警跟我说: “这是韩大哥。”我一听他的口音是老乡,咱
们就谈上了。号房先去回了管家的,才带着我进去。里边是一大片草地,那
边儿还有条河,再望过去是密密的一片树林,后边有座假山,左手那边是座
小洋房,只瞧得见半个红屋顶,这边是座大洋房。这模样儿要没了那两座屋
子,倒像咱们家那儿山根。我走进一看那屋子前面四支大柱子,还有那一人
高的阔阶沿,云堆的似的,他妈的,张老头儿没吹,站在上面像在冰上面溜,
真是大理石的!左拐右弯的到了管家的那儿,管家的带了我去见老爷,他妈
的,真麻烦!他叫我站在门外,先进去了。再出来叫我进去。真是王宫哪!
地上铺着一寸多厚的毡子,践在上面像踩棉花。屋子里边放着的,除了桌子,
椅子我一件也认不得。那个老爷穿着黑西装,大概有五十左右,光脑门,脑
勺稀稀拉拉的有几根发,梳得挺光滑的,那脑袋吗,说句笑话儿,是汽油灯;
大肚皮,大鼻子,大嘴,大眼儿,大咧咧的塑在那儿,抽雪茄烟。我可瞧不
出他哪一根骨头比我贵。我打量他,他也打量我,还问我许多话,跟管家的
点一点脑袋,管家的带我出来了。
到了号房,张老头儿伴着我到处去瞧瞧。车棚里一顺儿大的小的放着五
辆汽车。我瞧着就吓了一跳。穿过树林,是座园子,远远儿的有个姑娘和一
个小子在那儿。那个姑娘穿着件袍儿不像袍儿,褂儿不像褂儿的绒衣服,上
面露着胸脯儿,下面磕膝盖儿,胳膊却藏在紧袖子里,手也藏在白手套里,
穿着菲薄的丝袜子,可又连脚背带小腿扎着裹腿似的套子。头发像夜叉,眉
毛是两条线,中国人不能算,洋鬼子又没黄头发。张老头儿忙跑上去赔笑道:
“小姐少爷回来了?这小子是我荐来的保镖,今天才来,我带他来瞧瞧。”
他说着跟我挤挤眼。他是叫我上去招呼一声。我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不愿
意赶着有钱的拍!咱小狮子是那种人?瞧着那个小子的模样儿我就不高兴,
脸擦得和姑娘一样白,发儿像镜子,怯生生的身子——兔儿爷似的,他妈的!
他们只瞧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咱们兜了个圈子也就回来了。那天晚上我
睡在号房里,铺盖卷儿也是现成的。
除了我,还有个保镖的,是湖南人,叫彭袒勋,倒也是条汉子。咱们两
个,替换着跟主子出去。我还记得是第三天,我跟着五姨太太出去了一遭儿
回来。才算雇定了。那五姨太太吗,是个娼妇模样儿的小媳妇子,那脸瓜子
望上去红黄蓝白黑都全,领子挺高挺硬,脖子不能转,脑袋也不能随意歪。
瞧着顶多不过二十五岁,却嫁个秃脑袋的——古话儿说嫦娥爱少年,现在可
是嫦娥爱财神爷!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妈的!那天我跟着她从先施公司回来,
离家还有半里来地儿,轧斯林完了。五姨太太想坐黄包车回去。我说:“别!
我来把车推回家。”
“你独自个儿推得动吗?”那小娼妇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扁了。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