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梁遇春:其他 (2)

类别:其他 作者:梁遇春字数:1111更新时间:23/03/02 14:18:06
  中国近来也很盛行用小说笔法来写历史。那一班《吴佩孚演义》等等当然可以不必论,就是所谓哄动一时的佳作,像杨尘因的《新华春梦记》,大笑的《留芳记》,也无非是摭拾许多轶事话柄,作者对于所描写的人物总没有作什么深刻的心理研究,所以念完后我们不能够有个明了的概念,这些书也只是哄动一时就算了。再看一看比较好一点记载像《清宫二年记》,《乾隆英使觐见记》、《慈禧写照记》、《李鸿章游俄日记》等等都是外国人写的,实在有些惭愧,希望国人丢开笔记式的记载,多读些当代的传记,多做些研究性格的工夫。   亚密厄尔的飞莱茵   天下可读的小说真多,可读的自传却很少,至于可读的日记,那的确是太少了。随意架起个空中楼阁,信口说个天花乱坠,借他人的悲欢,传作者的心境,这当然是表现自己的无上法门。自传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作者对于事实虽然有取舍的自由,却不能够任意捏造(例外自然也是不少呀!),只好在这个小舞台上翻翻筋斗,显出一身的好武艺来。日记的拘束却更多了,说的话总脱不了眼前事故和心内波澜,而且累日积上,不是一气呵成,所以更难于施展文学的伎俩。这样看起来,跟作者生活最近的记载反而最不宜于表现作者的个性了。其实这也是不足为奇的,天下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对自己持个客观的态度,视若路人地拿来描写,数十年如一日,一生才做出这么一部书。而且自卫的本能也不肯让我们这样把自己当做研究的对象。   他在一八八○年五月十五日的日记里说道:“不适宜,也许因为我的神秘主义,也许因为我生性顽梗,也许因为我过于慎重,也许因为我不屑工作,总之,‘不适宜’是我一生的不幸,最少可算做我的特点。我从来不能使自己去迁就事势,也不能够使事势来迁就我。我的幻觉太少,不够鼓舞我去冒那些无法挽救的危险。我甚至于拿理想的境界来做借口。使自己不受任何种的束缚。关于结婚问题也是这样:只有毫无缺点的女人才能够叫我满意;可是,我自己又配不上一个毫无缺点的女人在外界的事物里既然找不到一个满足,我就设法把原来的欲望连根去掉。‘独立’是我的躲难处;‘远避’是我的坚垒。我过了一个不带个人色彩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可是不能算做在这个世界里,我的思想很多,我的欲望却是一点也没有。   他虽然沉醉于渺茫的思想,在内省方面却非常清醒,能够用深刻的眼光,看透自己心病的根源以及种种的病象;他这种两重性格使他在人事上失败,却叫他在写日记上得到绝大的成功:假使他对于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失望,恐怕他也不会这样子在灯下娓娓不倦一层一层地剥出自己的心曲,那么他生前的失败岂不是可说他身后的成名的唯一原因吗!他不单对于自己的意识洞察无遗,他对于人世的事物也常有极犀利的观察,这大概因为他置身局外,隔江观火,所以能够这样子一针见血,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