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
类别:
其他
作者:
蔡东藩字数:10901更新时间:23/03/02 14:05:35
却说暴病身亡的大员,并非别人,乃是现任直隶都督赵秉钧。秉钧本袁氏心腹,自袁氏出山后,一切规画,多仗秉钧参议,及晋任国务总理,第一大功,便是谋刺宋教仁一案,回应第二○回。他尝指示洪述祖,勾结应夔丞,实为宋案中的要犯。至赣、宁失败,民党中人,统已航海亡命,把这一桩天大的案件,无形打消,应夔丞也从上海监狱中,乘机脱逃。应在上海溷迹数月,不便出头,自思刺宋一案,有功袁氏,不如就此北上,谒见老袁,料老袁记念前功,定必给畀优差,还我富贵。但自己与老袁未曾相识,究不便直接往见,凑巧赵秉钧调任直隶总督,正好浼他介绍,作为进身地步。一函密达,旋得好音,赵秉钧已替他转达老袁,召使北上,于是这钻营奔走的应桂馨,遂放心安胆,整备行装,乘津浦火车北上。既至天津,与秉钧相见,秉钧很是优待,一住数日,宾主言欢,彼此莫逆。应欲进谒总统,当由赵用电话,先向总统府接洽,然后送应出署,且派卫队送至车站,待应上车北驶,卫队方回署消差。
不到半日,忽由京津路线的车站,传达紧急电话,到了直督署中,报称应夔丞被刺死了。赵秉钧得此消息,吃一大惊,急忙覆电,问系何人大胆,敢尔行凶?现在曾否拿住凶手?不料回电又来,说系凶手势大,不便拿讯。赵秉钧闻到此语,已瞧料了十分之九,只因良心上忍不过去,乃复传电话至总统府,向袁总统直接问话。袁总统直捷答复,但有“总统杀他”四字。秉钧又向电话中传声道:“自此以后,何人肯为总统府尽力。”连呼数声,简直是没人答应,秉钧亦只好掷下电筒,咨嗟不已。并非叹惜应夔丞,实是叹惜自己。原来袁总统惯使阴谋,仿佛当年曹阿瞒,有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意思。他想应果来京,如何位置?不如杀死了他,既免为难,又可灭口,遂阴遣刺客王滋圃,乘了京津火车,直至津门,与应在车中相见,但说是奉总统命,特来欢迎。应夔丞快慰得很,那里还去防备。不料到了中途,拍的一声,竟送应一颗卫生丸,结果了他的性命,车中人夫相率惊惶,王滋圃竟抬出“总统”二字,作为护盾。
当时京畿一带,听得袁总统大名,仿佛与神圣一般,那个敢去多嘴?惟应夔丞贪慕荣利,害得这般收场,徒落得横尸道上,贻臭人间。渔父有知,应在泉下自慰曰:“应该如此”。赵秉钧自应被刺后,免不得暗暗悔恨,抑郁成疾,好几日不能视事,便电向总统府中,去请病假。袁总统自然照准,且饬遣一个名医,来津视疾。秉钧总道他奉命来前,定是高手,便令他悉心诊治,依方服药,谁知药才入口,便觉胸前胀闷;过了半时,药性发作,满身觉痛,腹中更觉难熬,好似绞肠痧染着,忽起忽仆,带哭带号,急思诘问来医,那医生已出署回京。秉钧自知中毒,不由的恨恨道:“罢了罢了。”说到两个“罢”字,已是支持不住,两眼一翻,呜呼毕命。好至阎王殿前,与宋教仁、应夔丞、武士英等一同对簿。死后的情形,甚是可怕,四肢青黑,七孔流血,比上年林述庆死状,还要加重三分。当下电讣中央,袁总统谈笑自若,只形式上发了一道命令,说他如何忠勤,给金治丧,算作了事。看官不必细问,便可知秉钧中毒,仍与应夔丞被刺一样的遭人暗算,不过夔丞被刺,是完全为宋案关系,杀死灭口,秉钧中毒,一半是为着宋案,一半是为着帝制。先是秉钧在京,尝恨东南党人,迭加诘责,曾语袁总统道:“名为元首,常受南人牵制,正足令人懊恨,不如前时统领北洋,尚得自由行动呢。”袁总统点首无言。袁大公子克定,疑他言外有意,隐讽老袁为帝,所以密谋禅袭,首先示意秉钧,不料秉钧竟不赞成。克定亦从此挟嫌,至夔丞刺死,遂向老袁前进谗,说他怨望。袁信以为真,适秉钧命数该绝,生起病来,遂暗嘱医生,赴津治病,投药一剂,即将秉钧活活治死,真个是杀人猛剂,赛过刀锯呢,话休烦叙。
且说约法会议,组织告成,于三月十八日开会,推孙毓筠为议长,施愚为副议长,把民国元年的《临时约法》,逐条修改,壹意的尊重主权,刬除民意,一面设平政院及肃政厅,规复前朝御史台规制,并组织海陆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将全国海陆兵柄,一古脑儿收集中央,于是召段祺瑞回京供职,另遣段芝贵署理湖北都督。是时白狼正驰突楚、豫,扰均州,窜淅川,勾结余党孙玉章、时家全、王成敬等,攻破荆紫关,意图西向。回顾第二十五回。袁总统既召祺瑞回京,复令他沿途缉匪,助剿白狼,这明是忌他督鄂,迫令交卸,又不愿他速回陆军本任,特令逗留京外,免来作梗。至护军使赵倜等,已将白狼逼入西北,阵毙悍匪千余人,白狼势焰已衰,然后段祺瑞返入京师,再任陆军总长。这时候的约法会议,已经修正约法,由袁总统核定,照例公布了。新约法共计十章,分列六十八条,就中所有文字,实是袁氏潜图帝制的先声,小子不能不录,约法如下:
[[第一章 国家]]
第一条 中华民国,由中华人民组织之。 第二条 中华民国之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 第三条 中华民国之领土,依从前帝国所有之疆域。
[[第二章 人民]]
第四条 中华民国人民,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法律上均为平等。 第五条 人民享有下列各款之自由权:
(一)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二)人民之住宅,非依法律,不得侵入或搜索;(三)人民于法律范围内,有保有财产及营业之自由;(四)人民于法律范围内,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
(五)人民于法律范围内,有居住迁徙之自由;(六)人民于法律范围内,有信教之自由。 第六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请愿于立法院之权。 第七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诉讼于法院之权。 第八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诉愿于行政官署,及陈诉于平政院之权。 第九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愿任官考试及从事公务之权。 第十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选举及被选举之权。 第十一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纳税之义务。 第十二条 人民依法律所定,有服兵役之义务。 第十三条 本章之规定,与海陆军法令,及纪律不相抵触者,军人适用之。以上数条,多用法律二字,其时国会已废,即下文所定之立法院,后且未闻建设,徒以命令为法律,朝三暮四,民无适从,何民权之足言?
[[第三章 大总统]]
提大总统于立法院之前,见得行政势力,重于立法。
第十四条 大总统为国之元首,总揽统治权。 第十五条 大总统代表中华民国。 第十六条 大总统对国民之全体负责任。 第十七条 大总统召集立法院,宣告开会停会闭会。 第十八条 大总统提出法律案及预算案于立法院。 第十九条 大总统为增进公益,或执行法律,或基于法律之委任,发布命令,并得使发布之。但不得以命令变更法律。 第二十条 大总统为维持公安,或防御非常灾害,事机紧急,不能召集立法院时,经参政院同意,得发布与法律有同等效力之教令,但须于次期立法开会之始,请求追认。若立法院否认时,即失其效力。 第二十一条 大总统制定官制官规,并任免文武职官。 第二十二条 大总统宣告开战媾和。 第二十三条 大总统为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全国陆海军,并定陆海军之编制及兵额。 第二十四条 大总统接受外国大使公使。 第二十五条 大总统缔结条约,但变更领土,或增加人民负担之条款,须经立法院同意。 第二十六条 大总统依法律宣告戒严。 第二十七条 大总统颁给爵位勋章,并其他荣典。 第二十八条 大总统宣告大赦特赦减刑复权,但大赦须经立法院同意。
第二十九条 大总统因故去职,或不能视事时,副总统代行其职权。
[[第四章 立法]]
第三十条 立法以人民选举之议员组织立法院行之。(立法院之组织,及议员选举方法,由约法会议议决之。)
第三十一条 立法院之职权如下:(一)议决法律;
(二)议决预算;(三)议决或承诺关于公债募集及国库负担之条件;(四)答复大总统谘询事件;(五)收受人民请愿事件;(六)提出法律案;(七)提出关于法律及其他事件之意见,建议于大总统;(八)提出关于政治上之疑义,要求大总统答复;但大总统认为须秘密者,得不答复之;(九)对于大总统有谋叛行为时,以总议员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议员四分三以上之可决,提起弹劾之诉讼于大理院。 第三十二条 立法院每年召集之会期,以四个月为限,但大总统认为必要时,得延长其会期,并得于闭会期内,召集临时会。 第三十三条 立法院之会议,须公开之,但经大总统之要求,或出席议员过半数之可决时,得秘密之。 第三十四条 立法院议决之法律案,由大总统公布施行。 第三十五条 立法院议长副议长,由议员互选之,以得票过投票总数之半者为当选。 第三十六条 立法院议员于院内之言论及表决,对于院外不负责任。 第三十七条 立法院议员,除现行犯及关于内乱外患之犯罪外,会期中非经立法院许可,不得逮捕。 第三十八条 立法院法由立法院自定之。
[[第五章 行政]]
第三十九条 行政以大总统为首长,置国务卿一人赞襄之。 第四十条 行政事务,置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农商、交通各部分掌之。 第四十一条 各部总长,依法律命令,执行主管行政事务。
第四十二条 国务卿、各部总长及特派员,代表大总统出席立法院发言。 第四十三条 国务卿、各部总长,有违法行为时,受肃政厅之纠弹,及平政院之审理。
[[第六章 司法]]
第四十四条 司法以大总统任命之法官,组织法院行之。 第四十五条 法院依法律独立,审判民事诉讼,刑事诉讼,但关于行政诉讼,及其他特别诉讼,各依其本法之规定行之。 第四十六条 大理院对于第三十一条第九款之弹劾事件,其审判程序,别以法律定之。 第四十七条 法院之审判,须公开之,但认为有妨害安宁秩序,或善良风俗者,得秘密之。 第四十八条 法官在任中,不得减俸或转职,非依法律受刑罚之宣告,或应免职之惩戒处分,不得解职。
[[第七章 参政院]]
第四十九条 参政院应大总统之谘询审议重要政务。
(参政院之组织,由约法会议议决之。)
[[第八章 会计]]
第五十条 新课租税,及变更税率,以法律定之。(现行租税,未经法律变更者,仍旧征收。)
第五十一条 国家岁出岁入,每年度依立法院所议决之预算案行之。
第五十二条 因特别事件,得于预算内预定年限,设继续费。
第五十三条 为备预算不足,或于预算以外之支出,须于预算内设预备费。
第五十四条 下列各款之支出,非经大总统同意,不得废除或裁减之:(一)法律上属于国家之义务者;(二)法律之规定所必需者;(三)履行条约所必需者;(四)海陆军编制所必需者。
第五十五条 为国际战争或戡定内乱,及其他非常事变,不能召集立法院时,大总统经参政院之同意,得为紧急财政处分。但须于次期立法院开会之始,请求追认。
第五十六条 预算不成立时,执行前年度预算。会计年度既开始,预算尚未议定时亦同。
第五十七条 国家岁出岁入之预算,每年经审计院审定后,由大总统提出报告书于立法院,请求承诺。
第五十八条 审计院之编制,由约法会议议决之。
[[第九章 制定宪法程序]]
第五十九条 中华民国宪法案,由宪法起草委员会起草。(委员会以参政院所推举之委员组织之,人数以十名为限。)
第六十条 中华民国宪法案,由参政院审定之。
第六十一条 中华民国宪法案,经参政院审定后,由大总统提出于国民会议议决之。(国民会议之组织,由约法会议议决之。)
第六十二条 国民会议,由大总统召集并解散之。
第六十三条 中华民国宪法,由大总统公布之。
[[第十章 附则]]
第六十四条 中华民国宪法未施行以前,本约法之效力,与宪法等。(约法施行前之现行法令,与本约法不相抵触者,保有其效力。)
第六十五条 中华民国元年所宣布之清帝辞位后优待条件,清皇族待遇条件,满蒙回藏各族待遇条件,永不变更其效力。
第六十六条 本约法由立法院议员三分二以上,或大总统提议增修,经立法院议员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议员三分二以上之可决时,由大总统召集约法会议增修之。 第六十七条 立法院未成立以前,以参政院代行其职权。 第六十八条 本约法自公布之日施行,民国元年三月十一日公布之临时约法,于本约法施行之日废止。
旧约法既废,新约法施行,便靠着三十九条新例,请出一位老朋友来,做了国务卿,看官道是谁人?就是清末的内阁协理徐世昌。抬出他的旧官衔,未免太刻。徐字菊人,东海人氏,世人叫他徐东海。他与袁总统系是故交,民国新造,他虽未曾登场,尚是留住都门,隐备老袁顾问,至此奉到袁总统命令,起初是上书告辞,只说是年衰力绌,难胜巨任,后经孙宝琦、段芝贵两人,替总统代为劝驾,备极殷勤,那时这位徐菊老,幡然心动,也不暇他顾,居然来做国务卿了。当下将国务院官制,一律取消,特就总统府设一政事堂,由国务卿赞襄政务,承大总统命令,监督政事堂事务,国务卿以下,分设左右两丞,左丞任了杨士琦,右丞任了钱能训,并设五局法制局,机要局,铨叙局,主计局,印铸局。一所,各置长官,又选入参议八员,与议政事,这明明是置相立辅,惟王建国的意思。正是:
浊世复逢新魏武,泥人又见老徐娘。
国务卿以外,还有各部总长,亦略有更动,容待下回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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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夔丞之被刺,与赵秉钧之暴亡,虽系由老袁辣手,然亦未始非赵、应之自取。杀人,何事也?与人无雠,而甘受主使,致人于死,我杀人人亦杀我,人能使我杀人,安知不能使人杀我?相去不过一间,赵秉钧特未之思耳。若废止旧约法,施行新约法,实是借此过渡,接演帝制。徐东海阅世已久,应烛几先,何苦受袁氏羁縻,甘居肘下耶?我为徐东海语曰:“太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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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
却说各部总长,由袁总统酌量任命,外交仍孙宝琦,内务仍朱启钤,财政仍周自齐,陆军仍段祺瑞,海军仍刘冠雄,司法仍章宗祥,农商仍张謇,惟教育总长,改任了汤化龙,交通总长,改任了梁敦彦。大家俯首听命,毫无异言。袁总统又特下一令道:
现在约法业经公布施行,所有现行法令,及现行官制,有无与约法抵触之处,亟应克日清厘,著法制局迅行,按照约法之规定,将现行法令等项,汇案分别修正,呈候本大总统核办。在未经修正公布以前,凡关于呈报国务总理等字样,均应改为呈报大总统;关于各部总长会同国务总理呈请字样,均应改为由各部总长呈请;关于应以国务院令施行事件,均改为以大总统教令施行。余仍照旧办理。此令。
据这令看来,大总统已有无上威权,差不多似皇帝模样,就是特任的国务卿,也是无权无柄,只好服从总统,做一个政事堂的赘瘤,不过总统有令,要他副署罢了。令出必行,还要什么副署。嗣是一切制度,锐意变更,条例杂颁,机关分设,就中最注目的法令,除新约法中规定的审计院,参政院,次第组织外,还有甚么省官制,甚么道官制,甚么县官制,每省原有的民政长,改称巡按使,得监督司法行政,署内设政务厅,置厅长一人,又分设总务、内务、教育、实业各科,由巡按使自委掾属佐理。道区域由政府划定,每道设一道尹,隶属巡按使,所有从前的观察使,一律改名;县置知事,为一县行政长官,须隶属道尹。且各县诉讼第一审,无论民事刑事,均归县知事审理。打消司法独立。至若各省都督,也一概换易名目,称为将军。都督与将军何异?无非因旧有名目,非经袁氏制定,所以有此更张。又另订文官官秩,分作九等:(一)上卿,(二)中卿,(三)少卿,(四)上大夫,(五)中大夫,(六)少大夫,(七)上士,(八)中士,(九)少士。不称下而称少,是何命意。此外又有同中卿,同上大夫,同少大夫,同中士,同少士等名称,秩同本官。少卿得以加秩,称为同中卿,故有同中卿之名。同上大夫以下,可以类推。他如各部官制,亦酌加修正,并将顺天府府尹,改称京兆尹。所有大总统公文程式,政事堂公文程式,及各官署公文程式,尽行改订。一面取消国家税地方税的名目。
什么叫作国家税地方税?国家税是汇解政府,作为中央行政经费,地方税是截留本地,作为地方自治经费。此次袁氏大权独揽,已命将地方自治制,废撤无遗,当然取消地方税,把财政权收集中央,而且募兵自卫,加税助饷,新创一种验契条例,凡民间所有不动产契据,统要验过,照例收费;又颁三年国内公债条例,强迫人民出赀,贷与政府;还有印花税,烟酒税,盐税等,陆续增重,依次举行。
民间担负,日甚一日,叫他向何处呼吁?徒落得自怨自苦罢了。
五月二十六日,参政院成立,停止政治会议,特任黎元洪为院长,汪大燮为副院长,所有参政人员,约选了七八十人,一大半是前朝耆旧,一小半是当代名流。袁总统且援照新约法,令参政院代行立法权,黎元洪明知此事违背共和,不应充当院长,但身入笼中,未便自由,只好勉勉强强的担个虚名儿,敷衍度日,院中也不愿进去,万不得已去了一回,也是装聋作哑,好象一位泥塑菩萨,静坐了几小时,便出院回寓去了。也亏他忍耐得住。 袁总统不管是非,任情变法,今日改这件,明日改那件,头头是道,毫无阻碍,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又接到河南军报,剧盗白狼,已经击毙,正是喜气重重,不胜庆幸,究竟白狼被何人击死?说来话长,待小子详叙出来:
白狼自击破紫荆关,西行入陕,所有悍党,多半随去,只李鸿宾眷恋王九姑娘,恣情欢乐,不愿同行,王成敬亦掠得王氏两女,此非王不仁女。 左抱右拥,留寓宛东。当时白狼长驱入陕,连破龙驹寨、商县,进陷蓝田,绕长安而西,破盩厔,复渡渭陷乾县,全陕大震。河南护军使赵倜,急由潼关入陕境,飞檄各军会剿,自率毅军八营,追击白狼。白狼侦得消息,复窜踞鄜县,大举入甘肃,甘省兵备空虚,突遭寇警,望风奔溃,秦州先被攻入,伏羌、宁远、醴县,相继沦陷,回匪会党,所在响应,啸聚至数万人。白狼竟露布讨袁,斥为神奸国贼,文辞工炼,相传为陈琳讨曹,不过尔尔。居然大出风头。嗣闻毅军追至,各党羽饱橐思归,各无斗志,连战皆败,返窜岷、洮。白狼乃集众会议,借某显宦宅为议场,狼党居中,南士居左,北士居右,其徒立门外。白狼首先发言道:“我辈今日,势成骑虎,进退两途,愿就诸兄弟一决。有奇策,可径献。赞成者击掌,毋得妄哗!”当有马医徐居仁,曾为白狼童子师,即进言道:“清端郡王载漪,发配在甘,可去觅了他来,奉立为主,或仍称宣统年号,借资号召。” 此策最愚。言已,击掌声寥寥无几。白狼慨然道:“满人为帝时,深仁如何,虐待如何?
都与我无干。但他坐他的朝,我赶我的车,何必拉着皇帝叫姊夫,攀高接贵呢。”旁边走过一个独只眼,绰号白瞎子,也是著名悍目,大言道:“还不如自称皇帝罢,就使不能为朱元璋,也做一个洪秀全。”此策却是爽快,然理势上却万不能行。狼党闻言,多半击掌。南士北士,无一相应。狼之谋士,且反对帝制。白狼笑道:“白家坟头,也没有偌大气脉,我怎敢作此妄想?”颇还知足。谋士吴士仁、杨芳洲献议道:“何不入蜀?蜀称天险,可以偏安,且前此得城即弃,实非良策,此后得破大城,即严行防守,士马也得安顿休息,养精蓄锐,静待时机,何必长此奔波呢?”为白狼计,要算上策。南士北士,全体击掌。惟狼党狼徒,相率寂然。芳洲又道:“富贵归故乡,楚霸王终致自刎;且樊生占易,返里终凶,奈何忘着了?”白狼瞿然道:“汝言极是,我愿照行。”语未毕,但听门外的狼徒,齐声哗噪道:“就是到了四川,终究也要回来,不如就此回去罢。”士仁再欲发言,狼徒已竞拾砖石,纷纷投入,且哗然道:“白头领如愿入川,尽请尊便,我等要回里去了。”恶贯已盈,不归何待?白狼连声呵止,没人肯听,乃恨恨道:“都回去死罢。”乃径向东行。回匪会党,沿途散归,就是南北谋士,也知白狼不能成事,分头自去。狼众又各顾私囊,与白狼分道驰还。人心一散,便成瓦解。
白狼怏怏不乐,行至宁远、伏羌,遇着官军,再战再败,白瞎子等皆战死,惟白狼且战且走,驰入郿县,又被赵倜追至,杀毙无算;转向宝鸡,又遭张敬尧截击;遁至子午谷,复被秦军督办陆建章攻杀一阵,那时白狼收拾残众,硬着头皮,突出重围,走镇安,窜山阳。鄂督段芝贵,豫督田文烈,飞檄各军堵剿,部令且悬赏十万圆,购拿白狼。白狼越山至富水关,倦极投宿,睡至夜半,忽闻枪声四起,慌忙起床,营外已尽是官军,眼见得抵敌不住,只好赤身突围,登山逃匿,官军乘势乱击,毙匪数百人。比明,天复大雾,经军官齐鸣号鼓,响震山谷,匪势愈乱,纷纷坠崖。
看官道这支官兵,是何人统带?原来就是巡防统领田作霖。作霖奉田督命令,调防富水,随带不过千余人,既抵富水关附近,距匪不过十余里,闻镇嵩军统领刘镇华,驻扎富水镇,乃重资募土人,令他致函与刘,约他来日夹攻,土人往返三次,均言为匪所阻,不便传达。作霖正在惊疑,忽有一老翁携榼而来,馈献田军,且语作霖道:“从前僧亲王大破长发贼于此,此地有红灯沟、红龙沟两间道,可达匪营,若乘夜潜袭,定获全胜。”乡民苦盗久矣。作霖大喜,留老翁与餐,令为乡导。黄昏已过,即令老者前行,自率军随后潜进。老翁夜行如昼,此老殆一隐君子。及至狼营,即由作霖传令,分千人为左右翼,冲突进去。果然狼营立溃,大获胜仗。嗣因兵力单弱,不便穷追,俟至天明,令军士击鼓,作为疑兵。连长鞠长庚,率左翼抄出山北,巧遇镇嵩军到来,正要上山擒狼,那知毅军尾至,错疑镇嵩军为匪,开炮轰击。镇嵩军急传口号,禁止毅军,毅军攻击如故,恼动了刘镇华,竟欲挥众返攻。白狼乘隙遁去。至田作霖驰至,互为解释,各军复归于好,那白狼已早远飏了。
但狼众经此一战,伤亡甚众,及遁至屈原冈,白狼检点党羽,不过三四千人,杨芳洲喟然道:“初入甘省,三战三胜,一行思归,四战四败。昔楚怀王不用屈原,终为秦掳,目今我等亦将被掳了。”白狼亦长叹道:“诸兄弟固强我归,使我违占愎谏,以至于此,尚有何言?”乃与宋老年等,再行东窜。赵倜、田作霖二军,昼夜穷追,迭毙狼众。
至临汝南半闸街东沟,与白狼相遇,飞弹击中狼腰,狼负伤入搭脚山,手下只百余人,又被官军围攻,越山北遁,返至原籍大刘庄,伤剧而亡。狐死正首邱,岂狼死亦复如是? 党夥七人,把尸首掩埋张庄,狼有叔弟二人,知尸所在,恐被株连,潜向镇嵩军呈报。民国四年八月五日,分统张治功,掘斩狼首。特载年月日,为了结白狼一案。只说是派人投匪,乘间刺毙。对镇华忙据词电陈,袁总统喜出望外,即下令嘉奖。
那知赵倜的呈文,又复到来,声称白狼毙命情形,实系因伤致死,并非张治功部下击毙,田作霖、张敬尧禀报从同,乃再下令责罚张治功,褫去新授的少将衔及三等文虎章。
刘镇华代为谎报,亦撤销新授的中将衔及勋五位,以示薄惩。所有余匪,着各军即日肃清。究竟白狼如何致死,尚没有的确凭证,无非是彼此争功罢了。论断甚是。
这时候的王成敬、李鸿宾,已被防营拿住,一体正法。
王氏二女得生还,王九姑娘,已生有子女各一人,也在匪穴中拔出,送还母家。王沧海扑杀九姑娘的子女,将她改嫁汝南某富翁,作为继室。王沧海毕竟不仁。某富翁甘娶盗妇,想也是登徒子一流。段青山、尹老婆、孙玉章等,统遭击毙。只张三红就抚陆军,宋老年流入陕境,往投旅长陈树藩,缴枪五十枝,得为营长。三年流寇,至是铲除,可怜秦、陇、楚、豫的百姓,已被他蹂躏不堪了。谁尸其咎。
袁总统以剧寇荡平,内政问题,又复顺手,越加痴心妄想,要立子孙帝王万世的基业。但默念东西各邦,只承认中华民国,不承认中华帝国,倘或反对起来,仍不得了,再四图维,想出一法,拟腾出巨款,延聘几个外人,充总统府顾问员,将来好教他运动本国,承认帝制。可惜款项无着,所有国家收入,专供行政使用,尚嫌不足,哪里能供给客卿?于是又从筹款上着想,弛广东赌禁,设鸦片专卖局,又创行有奖储蓄票洋一千万圆,储蓄票本,当时允三年后偿还,至今分毫无着,各省援以为例,仿造各种奖券,散卖民间,祸尤甚于赌博鸦片。作法于凉,弊将若何?真足令人慨叹。一面向法国银行商量,乞借法币一万五千万佛郎,情愿加重利息,并让给钦渝铁路权。自广东钦州,至四川重庆。款既到手,乃聘用日本博士有贺长雄,及美国博士古德诺等,入为顾问,加礼优待,正思借他作为导线,不料欧洲一方面,起了一个大霹雳,竟闹出一场大战争来。这场大祸,本与中国没甚关系,不过五洲交通,此往彼来,总不免受些影响。从理论上说将起来,欧洲各国,注力战争,不遑顾及中华,我中华民国,若乘他多事的时候,发愤为雄,静图自强,岂不是一个绝好机会?偏这袁总统想做皇帝,一味的压制人民,变革政治,反弄得全国骚扰,内讧不休,这正是中华民国的气运,不该强盛呢!绝大议论,声如洪钟!
且说欧洲战争的原因,起自奥、塞两国的交涉,奥国便是奥地利,与匈牙利合为一国,地居欧洲东南部,塞国便是塞尔维亚,在匈牙利南面,为巴尔干半岛中一小国。奥、塞屡有龃龉,暗生嫌隙,会当西历一千九百十四年,即中华民国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奥国太子费狄南,至塞国斯拉杰夫境内,被塞人泼林氏刺死。泼林氏实为祸首。奥皇闻这消息,怎肯干休,当即严问塞国,要他赔偿生命,并有许多条件,迫塞承认,塞本弱小,不肯履行,奥遂向塞国致哀的美敦书,即战书。与他决裂。塞亦居然宣战,俄国亦下动员令,出来助塞。奥与德为联盟国,便请德帮助,抵制俄国。德皇维廉二世,夙具雄心,遂欲借此机会,战胜各国,雄长地球,当下出抗俄国,与俄宣战。法国与俄国,又夙缔同盟,当然助俄抗德,德复与法宣战,法、德两国的中间,夹一比利时国,向由列强公认,许他永久中立,此次德欲攻法,向比假道,比人不许,德军竟突入比境。英国仗义宣言,要求德皇尊重比利时中立,德皇全然不睬。那时英国亦欲罢不能,只好对德宣战。于是英、俄、法、塞四国,与奥、德两国,互动干戈,角逐海陆,争一个你死我活。日本与英联盟,也与德绝交。独美国宣告中立,其余各国,亦尚守中立态度,不愿偏袒。中国积弱已久,只好袖手旁观,严守局外中立,当由袁总统下令道:
我国与各国,均系友邦,不幸奥、塞失和,此外欧洲各国,亦多以兵戎相见,深为惋惜。本大总统因各交战国与我国缔约通商,和好无间,此次战事,于远东商务,关系至巨,且因我国人民,在欧洲各国境内,居住经商,及置有财产者,素受各国保护,并享有各种权利,故本大总统欲维持远东平和,与我国人民所享受之安宁幸福,对于此次欧洲各国战事,决意严守中立。用特宣布中立条规,凡我国人民,务当共体此意,按照本国所有现行法令条约,以及国际公法之大纲,恪守中立义务。各省将军巡按使,尤当督率所属,竭力奉行,遵从国际之条规,保守友邦之睦谊,本大总统有厚望焉。此令。
中立条规,共计二十四条,无非是对着交战国,各守领土领海界限,不相侵犯。所有彼此侨寓的兵民,不得与闻战事。各交战国的军队军械,及辎重品,不得运至中国境内,否则应卸除武装,扣留船员。这系各国中立的通例,中国亦不过模仿成文,无甚标异。造法机关,只能对内,不能对外。
只中国山东省境内,有一青岛,素属胶州管辖。光绪二十四年,因曹州教案,戕杀德国二教士,德国遂运入海军,突将青岛占去。嗣经清政府与他交涉,把青岛租借德国,定九十九年的租约,然后了案。此番德人与各国开战,日本与德绝交,遂乘机进攻青岛,谋为己有。看官!你想青岛是中国领土,德人只有租借权,德既无力兼顾,应该归我国接收,如何日人得越俎代谋呢?袁总统壹心称帝,有意亲日,竟任他发兵东来,袖手作壁上观。日人遂破坏我国中立,从胶州湾两岸进兵。小子有诗叹道:
大好中原任手挥,如何对外昧先机,
分明别有私心在,坐使东邻炫国威。
日本恃强弄兵,袁总统挟权胁民,彼此各自进行,又惹出种种祸事。天未厌乱,事出愈奇,小子演述至此,禁不住伤心起来,暂时且一搁笔。后文许多事实,待至下回续述,看官少安毋躁;小子即日赓续,再行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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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尝谓权利二字,误人不浅。白狼之甘心为盗,扰攘至三载,蹂躏至四五省,卒至恶贯满盈,身首异处,谁误之?曰权利二字误之也。袁总统之热心帝制,不惮冒天下之不韪,举误国病民诸弊政,陆续施行,谁误之?曰权利二字误之也。即如欧洲之大战争,震动全球,牵率至十余国,鏖斗历四五年,肝脑涂地,财殚力痡,亦何莫非权利二字误之耶?呜呼权利!吾阅此,吾不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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