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混着眼泪的血水将从细如牛毛的伤口中蔓延出来，然后汇成汪洋大海，直到鸢蓉变成一具没有血液、亦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这根刺便是——锦葉。 那日，鸢蓉正在宫中品茶，望着杯中茶水起起伏伏，她不由地叹了口气，然后陷入深思之中。 窗外落花点点，虽惹得风中一阵袭人的清香，整个清芙殿似乎也笼罩在了一层看不见的花香宫殿中。 鸢蓉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花香侵袭，不知不觉中，空气中的香味慢慢盈满了鸢蓉的肺部，这使得她心情似乎也轻松了起来，没有先前那样凝重了。 轻抿了一口茶，鸢蓉放下青花瓷的茶盏，唤了声：“凝香？” 不一会儿，凝香便拿了个篮子走了进轻来。 “这是在做什么呢？”鸢蓉看向篮子里面，发现里面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花瓣。 凝香眉眼含笑，语气似乎也变得欢快了起来：“回娘娘的话，奴婢在搜集桂花花瓣。” 鸢蓉愣了一下，恍然明了。 清芙殿每年秋天，都会收集桂花花瓣，晾晒并洗净了，可以用作桂花糕的原料，这样做出来的桂花糕，清新可口，香甜酥软，既富有口感，而生下来的一部分花瓣，则用来泡茶，那香气，酒就连皇帝璟晨，也是喜欢得不得了，每每来到清芙殿，都一定要喝上一喝。 “花瓣采摘完后，就陪我出去逛逛吧。”鸢蓉的葱白细手，轻轻捻起一朵桂花。 “是，奴婢遵命。”凝香颔首，唯唯诺诺道。 过了不久，凝香便拿了一件披风走了进来，“外面天冷，秋季的天，娘娘莫要着了凉。” 鸢蓉接过绣有多多白梅的披风，在凝香的侍奉下正欲穿上，一个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娘、娘娘……”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凝香怒道。 容易抬手制止住了她，只是一脸漠然地问“有什么事，说吧。” 小太监跪在地上，把头埋的很低，不敢看鸢蓉的脸“回、回娘娘的话！德妃娘娘在静安寺里……病逝了！” 鸢蓉握着披风的手，轻轻一抖，脸色流露出的神情，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失落。 德妃娘娘——慕容馨薇的葬礼很隆重，鸢蓉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默默送走了她。她的头低垂着，头发从两鬓垂下，看不见神色。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月。一日，皇帝璟晨来清芙殿看望鸢蓉，他品着手中的花茶，虽说神色舒展了不少，但是也掩盖不了他眼眶的下陷，与眉目间淡淡的暗色。璟晨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吧……鸢蓉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为璟晨斟上了一杯茶、烟雾缭绕间，鸢蓉的面目，璟晨的面目，都变得似真似幻了起来，一如无法把握的命运。 日子就这么清闲而清淡地过着，某日，鸢蓉忽见雨琴，后者虽中规中矩地行着礼，但鸢蓉知道雨琴，依旧是不甘心的。 “妹妹，不知近来可好？”鸢蓉淡淡地寒暄到，不悲不喜。 “承蒙姐姐照顾，妹妹过得很好。”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鸢蓉明显听到了里面咬牙切齿的味道。 “有的事，妹妹该管，就管，不该管的，仍要去管，只怕惹祸上身。”鸢蓉似乎是有些厌倦虚伪的问候了。 “莫非，姐姐这是在威胁我？呵呵，像姐姐这样贤良淑德、温婉端庄的女子，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吧……”言笑晏晏间，雨琴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嘲讽，以及不甘心。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鸢蓉轻撇了一眼雨琴毒蛇般的眼睛，毫不掩饰地说道。 语罢，雨琴明显怔楞了，她没想到鸢蓉会承认得这样干脆。 “妹妹，好自为之吧。”鸢蓉嘴角含笑，拂袖离去，丝毫不理会身后雨琴在怔楞过后，冰冷的目光。 身上这根刺，是时候该拔掉了。鸢蓉想着，但心里却止不住地荒凉，荒凉得一阵一阵刺痛，让心口发慌。 当鸢蓉有意无意间提起皇后的弟弟——锦葉的婚事的时候，皇帝璟晨并不惊讶，只是赞许地看着鸢蓉，回应道：“是啊，皇后早早被赐死，作为安慰，，也该给锦葉赐一门婚事了。” 言语之间，没有丝毫怀疑。鸢蓉低头喝着茶，茶杯中的水纹，止不住泛起一阵阵涟漪，那光芒，刺得鸢蓉眼睛发酸。 翌日，皇帝璟晨便下达了圣旨，将户部尚书的嫡亲女儿赐给了锦葉做妻子，锦葉僵硬地跪下谢恩，眼中的绝望和悲伤，一层一层，很快就覆了上来，然后沉淀为了死水一般的目光，看不清丝毫波澜，也看不见丝毫生气。 鸢蓉原本以为锦葉会来找他，无论说什么，都该有讨要说法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没有，锦葉再也没有出现过。 鸢蓉在陪着一双儿女的时候，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曾经跟锦葉相濡以沫的日子，曾经两人都认为，这样的陪伴，便是一生，可惜还是奢望了……这样，也好，这样，也罢，不见面，亦是不纠缠。 原来锦葉那样跋扈的少年，也终究有心灰意冷的时候。 鸢蓉牵着一双儿女的手，站在窗户前，轻轻哼起了小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死一般的冷清，在鸢蓉胸口满眼开来，如果当年，真能纵使相逢应不识，那该多好……不觉间，热泪涌上眼眶，但是鸢蓉没有让它流下来，也不容许它流下来，扯扯嘴角，笑一笑，便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逼回了心脏，心脏瞬间湿漉漉，疼得发慌。